铅灰色的天空，雪花像撕碎的棉絮，无声无息地降落。
深夜十一点，莫斯克中国领事保护处的灯却依然亮着。
参赞张明揉了揉眉心，正准备收拾材料下班，值班室的紧急电话响了。
“张参，门口有个外国女人带着三个孩子，情况很不好，已经晕过去了！”
张明旋即放下手中的文件：
“马上带她们进来，通知医务室准备！”
五分钟后，当安娜和女儿们被搀扶进接待室时，张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女人面色惨白，嘴唇青紫，身上的大衣破旧不堪，沾满了泥泞和雪水。
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还有两个小女孩，大的约莫四五岁，左脚已经渗出脓血；小的不过两三岁，闭着眼睛，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救……救救……”
安娜的话语断断续续，眼神涣散，说完这两个字后，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
“快！送医务室！”
张明当机立断，和两名工作人员一起将安娜抬上医务床。
医生和护士迅速为三人进行检查。安娜由于长期的饥饿、寒冷和精神压力导致昏厥，生命体征尚稳定；
大女儿沈伊娜的手脚冻伤，没有大碍；二女儿沈伊娜手脚冻伤严重，需要清创处理；小女儿索菲亚生命体征微弱，情况危急......
“立即给小女孩吸氧，静脉注射抗生素！”
医生面色凝重，“她的情况很危险。”
张明站在医务室门口，看着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眉头紧锁。
他注意到安娜即使在昏迷中，手指仍紧紧按着胸前的衣襟，仿佛护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轻轻掰开她的手，一块指甲盖大小、散发着微弱蓝光的晶石滚落出来
“这是……”
张明的瞳孔骤缩
他认得这种材料！
三个月前的内部通报会上，同事曾展示过类似的晶体样本。
张明小心翼翼地将晶石收好，立即回到办公室，通过绝密通信系统将情况上报国内，并请求核实一名叫“沈逸”的中国籍人员信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医务室里，医生正在全力抢救索菲亚，而安娜在输液中缓缓苏醒。
“孩子……我的孩子……”
安娜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就是呼唤女儿。
护士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医生正在全力救治，请放心。”
这时，张明走了进来。
他已经收到了国内的初步回复，确认沈逸的身份和相关信息，看着病床上憔悴不堪的安娜，心中五味杂陈。
“安娜女士，您醒了。”
张明用流利的外语说道，“我是中国驻鄂勒斯大使馆参赞张明。您安全了，这里是中国使领馆，我们会保护您和孩子们。”
安娜的眼泪涌得更凶了，她挣扎着坐起身，断断续续地讲述了她与沈逸的往事，他们在莫斯克的生活，以及她们母女四人这些饥寒交迫的遭遇。
“……我知道我不该来麻烦你们……沈逸说过，如果遇到危险，可以带着这块石头来找能帮助我的人……但我真的害怕……彼得罗夫死了……”
安娜的声音颤抖着，“请求你们，看在沈逸的份上，看在孩子的份上……”
“我们真是走投无路了！”
她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张明静静地听着，面色越来越凝重。
“安娜女士，请您放心。”
张明沉稳地说，“我们会为你们提供一切必要的人道主义援助和保护。不过，我需要了解更多关于您的情况细节，以及这块晶石的来源。”
安娜点点头，又剧烈咳嗽起来。
这时，医务室的门被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面色沉重。
张明和安娜同时看向医生。
“安娜女士，张参赞……”
医生顿了顿，
“大女儿和二女儿的冻伤已经处理，需要持续用药和观察，但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
医生的目光落在安娜脸上，声音轻了下来：
“小女儿索菲亚……我们尽力了。肺炎引发的多器官衰竭……她没能撑过来。请节哀。”
空气凝固了。
安娜愣愣地看着医生，几秒钟后，她的嘴唇开始颤抖：“不……不……这不是真的……索菲亚只是睡着了……她昨天还叫我说妈妈……”
她猛地拔掉手上的输液针头，赤脚冲向隔壁的救护床。
索菲亚小小的身体安静地躺在白色床单下，脸色苍白，闭着眼睛，像是真的只是睡着了。
“索菲亚……宝贝……醒醒……妈妈在这里……”
安娜轻轻摇晃着女儿的身体，声音温柔得可怕，“看看妈妈……求你了……”
沈晓娜从另一间病房闻讯跑过来，看着妹妹，又看看母亲，突然明白了什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索菲亚不醒了……是不是？妈妈……索菲亚是不是像彼得爸爸一样不醒了？”
这句话似刀子，倏然刺穿了安娜最后的防线。
她紧紧抱住索菲亚已经冰凉的小身体，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张明站在一旁，眼眶发热，此情此景，也心如刀绞。
他示意医护人员暂时不要打扰安娜，让她和女儿做最后的告别。
十分钟后，张明轻轻走进房间。
安娜已经停止了哭泣，只是眼神空洞地抱着索菲亚。
沈晓娜蜷缩在妈妈身旁，小声啜泣着，手上的绷带已经被泪水打湿。
“安娜女士。”
张明的声音很轻，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无法减轻您的痛苦。但请相信，我们会尽全力保护您和孩子们的安全。沈逸同志的身份正在核实。”
安娜缓缓抬起头，眼泪已经流干了：
“沈逸……”
“国内正在联系他。”
张明如实回答，
“请您振作起来，为了孩子们，也为了沈逸。索菲亚……我们会妥善安排后事，以中国使领馆的名义。”
安娜低下头，在索菲亚冰凉的额头上印下最后一个吻，然后轻轻将孩子放回床上，为她整理好衣服和头发。
做完这一切，她转向沈晓娜和沈伊娜，将女儿们紧紧搂在怀里：“娜娜，妈妈在这里。我们还有彼此。”
张明看着这一幕，心中做出了决定。
他走出医务室，再次接通了与国内的绝密线路。
同一时刻，西北实验室的休息室内，沈逸看着李维大校递过来的照片和报告，双手剧烈颤抖。
照片上，安娜带着女儿们站在大使馆门口，面色憔悴。医疗报告上，“索菲亚·沈，抢救无效死亡”几个字烫伤了他的眼睛。
“安娜……索菲亚……”
沈逸的声音嘶哑，
“是我害了她们……”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
李维按住他的肩膀，力道很重，
“她们还需要你。国内已经启动相关行动，请相信国家的力量......”
“还有这块晶石。”李维指着照片上那块散发着蓝光的石头，
“安娜怎么会有这个？”
沈逸闭上眼睛：
“我临走前把它留给安娜作为信物。如果我有不测，或者她们遇到生命危险，带着它去中国使领馆……这是我给她的最后承诺。”
“她做到了。”
李维沉默片刻，
“现在，该我们兑现承诺了。”
雪仍在纷飞，中国使领馆建筑顶风冒雪，巍然屹立。
希望的曙光已经照进这栋建筑，安娜搂着沈晓娜和沈伊娜，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坚强地活下去，带着女儿们回到沈逸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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