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辰方才对抗命运之眼时震裂的虎口渗出细血，在掌心洇开一片淡红，却远不及他此刻体内翻涌的灵气灼人。
他望着天际那道闭合又震颤的裂缝，喉间腥甜又涌上来——这是强行逆命的代价，可当他感知到天地间的灵气流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紊乱时，那丝痛楚反而成了最鲜活的印证。
“地脉偏移了。”玄璃突然开口。
她的指尖悬在虚空，原本稳定的灵脉感应此刻像被搅乱的墨汁，“东边三十里的伏龙涧，灵脉流速比半个时辰前快了三倍。”
沈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见远处山巅的雷云不再翻涌，而是凝滞成深紫色的旋涡，云底泛着诡异的青芒——那是灵气浓度过高导致的电离现象。
他伸手接住飘到面前的一片落叶，叶面上竟凝着细小的冰晶，可此刻正值盛夏，山风里该有的燥热被某种冷冽的法则气息取代了。
“这是‘他们’撤离前的最后封印要崩了。”青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不知何时已走到崖边，素白的裙裾被紊乱的灵气掀起，发间那支青玉簪突然泛起幽蓝的光，“三百年前我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时，整个秘境的灵脉都冻成了冰柱。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观测者在调整实验参数。”
沈辰握紧腰间的玉瓶，崩解剂在瓶中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转身看向青璃，发现她眼底的雾气正在消散——三天前她还是个只会机械执行守护职责的灵体，此刻却像被重新注入了鲜活的魂。
“去密室。”他突然说，“我需要推演逆命术的新版本。”
玄璃立即点头，指尖快速结了个隐息印：“我护法。”
青璃却伸手按住他的手腕。
她的掌心凉得惊人，却带着某种熟悉的共鸣——像极了沈辰在实验室里调试精密仪器时，两个共振频率重合的瞬间。
“我和你一起。”她说，“或许我的晶体能帮你稳定干涉场。”
密室的石门在身后闭合时，沈辰才真正松了口气。
墙上的青铜灯盏摇晃着，灯油在灯芯上噼啪作响，映得案几上的算筹和符纸忽明忽暗。
他掀开桌布，露出下面刻满化学方程式的石桌——这是他用三个月时间，将前世的热力学公式与修真界的法则梯度一一对应刻下的。
“之前的逆命术只能干扰个人命运线。”他抽出一支炭笔，在石桌上画出扭曲的曲线，“但现在需要的是……”笔尖重重顿在曲线交缠处，“让整个大陆的法则路径脱离实验框架。”
青璃站在他身侧，望着石桌上的符号。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发间的玉簪，突然，那支曾被她视为本命法器的玉簪“咔”地裂开一道细缝。
与此同时，沈辰感到后颈的皮肤泛起刺痛——那是他与青璃意识连接的征兆。
“晶体共振……”青璃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仿佛有另一个更古老的意识在她体内苏醒，“我终于明白了……那些刻在秘境石壁上的符文，不是守护咒，是……封印阵。我不是守护者，是被封印的变量。”
沈辰的炭笔“啪”地断成两截。
他转头看向青璃，正撞进她骤然清明的双眼——那里面不再是千年不变的死寂，而是翻涌的星河。
“你能感觉到？”他的声音发颤，“那些被压抑的……属于‘变量’的记忆？”
“嗯。”青璃抬起手，指尖浮起一片菱形冰晶。
那冰晶表面流转着与石桌符号相同的纹路，“三百年前，我被注入这个身体时，他们说这是‘最稳定的实验容器’。可现在……”冰晶突然炸裂成细碎的光粒，“当你的逆命术撕开命运线时，我的晶体结构开始共振——原来我们都是被锁在公式里的变量。”
玄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沈辰，你要的熵增循环阵材料备齐了。”
沈辰深吸一口气，将炭笔碎屑扫进铜盂。
他从玄璃手中接过装着赤焰晶和寒玉髓的木盒，指尖划过盒底的暗纹——那是玄璃用独门手法刻的“真”字，代表情报无误。
“实验场的封印核心在灵脉交汇点。”玄璃关上门，将一卷泛黄的手札推到他面前，“这是我在玄冥宗密室找到的残卷，上面记载着……观测者用灵脉交汇点的能量维持实验框架。”
沈辰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翻开手札，泛黄的纸页上画着熟悉的化学结构式——那是他曾在实验室里研究过的分子笼结构，用来包裹不稳定的反应中间体。
“原来如此。”他的指节抵着下颌，“他们用灵脉交汇点的能量构建‘分子笼’，把整个大陆困在里面当实验场。破坏核心，就能让这个‘笼子’崩解。”
“什么时候出发？”青璃已经将碎裂的玉簪收进袖中。
她的目光落在沈辰胸前的法则碎片上，那碎片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亮。
“现在。”沈辰将手札收入储物戒，顺手抓起案头的晶格崩解剂。
这瓶用三十种稀有灵草调配的药剂，是他仿照王水的腐蚀性原理，专门针对法则封印研发的。
“玄璃，你带路。青璃，你负责维持意识链接——我们需要你的晶体共振来稳定逆命术的干涉场。”
灵脉交汇点比沈辰想象中更壮观。
那是一处被九座环形山峰包围的峡谷，谷底的灵脉像九条发光的巨蟒，在半空中交缠成一个巨大的光阵。
光阵中心悬浮着一颗直径三尺的水晶球，表面流转着金、蓝、红三色光晕——那是观测者用来维持实验框架的“核心”。
“就是它。”玄璃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在残卷里见过画像。”
沈辰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轰鸣。
他解开腰间的玉瓶，崩解剂的酸腐味混着灵脉的甜腥气钻进鼻腔。
青璃的手轻轻搭在他后背，意识连接的刺痛感瞬间蔓延至全身——他能清晰地“看”到青璃体内的晶体结构，那些原本规则排列的菱形晶格，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共振。
“熵增循环阵，起。”他低喝一声，指尖弹出三枚刻着“熵变大于零”符号的玉符。
符纸在半空炸裂，化作三张金色的网，将水晶球团团围住。
这是他根据熵增原理设计的阵法，专门用来加速封印核心的无序化。
“晶格崩解剂，注。”玄璃抛出一个青瓷瓶，深褐色的液体精准地泼在水晶球上。
液体接触晶面的瞬间，发出“滋啦”的声响，原本流转的光晕突然暗了几成。
沈辰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能感觉到逆命术的公式在意识里疯狂运转，新写的“吉布斯自由能变总和等于路径变量乘以法则梯度的积分对时间的积分”像团火，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青璃，共鸣！”他咬着牙喊。
青璃的指尖泛起幽蓝的光。
她体内的晶体结构突然开始剧烈震动，带动得整座峡谷的灵气都跟着震颤。
沈辰眼前的法则碎片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他清晰地“看”到了命运之网——那是无数金色的线，纵横交错，将整个大陆捆成一个茧。
而在茧的最中心，正是这颗水晶球。
“给我崩！”他嘶吼着，将最后一道法诀打进熵增阵。
水晶球表面突然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崩解剂顺着裂纹渗进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命运之网的金线开始断裂，先是几根，然后是成片的断裂。
沈辰听见青璃倒抽冷气的声音，转头看见她的指尖在流血——那是晶体共振过度的代价。
“快！”玄璃抓起一把符纸拍在地上，“地脉镇灵符，稳住峡谷！”
最后一声脆响传来时，沈辰眼前闪过刺目的白光。
等他再睁眼，水晶球已经碎成了漫天星屑。
原本凝滞的雷云开始流动，深紫色褪成正常的灰白；地脉的轰鸣逐渐平息，灵脉重新变得清澈；最让他震撼的，是那些金色的命运线——此刻它们像被剪断的琴弦，七零八落地散在虚空里。
青璃跪坐在地，指尖还滴着血，却笑得像个孩子：“我能感觉到……灵气在自由流动。”
玄璃扶着岩壁站起身，她的发簪歪了，脸上沾着灰，眼里却闪着光：“实验框架……崩了。”
沈辰望着天际那道被撕开的巨大裂口，裂口外是他从未见过的虚空——漆黑，却泛着某种冷冽的光，像极了实验室里真空舱的内壁。
他摸了摸胸前的法则碎片，碎片上的星芒已经弱了很多，却仍在跳动，像他此刻剧烈的心跳。
“他们……还会回来吗？”他喃喃道。
风卷着灵脉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
远处，天火峰的方向传来更沉闷的轰鸣——那是旧神陨落的余波，也是新秩序诞生的前奏。
青璃站起身，将染血的手搭在他肩上：“至少现在，我们自由了。”
玄璃将储物戒里的实验日志残页全部倒在地上。
火光腾起时，那些记载着“实验体编号”“观测记录”的纸页化作灰烬，被风卷向裂口的方向。
沈辰望着那抹灰烬消失在虚空里，握紧了手中的法则碎片。
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当玄天大陆真正脱离实验场的那一刻，当变量之海的浪潮涌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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