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船葬地的阴冷水域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河洛盘膝坐于那艘最大的古老沉船甲板之上,身周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混沌光晕,与周遭弥漫的阴森鬼气形成鲜明对比,却又奇异地相互交融,互不侵犯。他面前悬浮着那块得自沉船核心的残碑,碑上古老的水系神通道纹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散发出晦涩而深奥的意蕴。
距离收服幽灵船主,点化新任管理者,已然过去了半月有余。这半月里,河洛并未急于离开,而是选择在此地暂作停留。一方面,他需要时间彻底消化此次沉船葬地之行的收获,尤其是参悟这块记载着上古水系神通奥秘的残碑;另一方面,此地阴气浓郁,环境特殊,对于磨砺神识、巩固刚刚提升的修为也有着意想不到的好处。更重要的是,将沉船葬地真正经营成一处可靠的前哨,并非简单立个名号即可,需要初步的整顿和基础的防御布置。
此刻,河洛的心神完全沉浸在残碑的道纹之中。他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小心翼翼地剖析、临摹着每一个符文的结构,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对水之法则的独特理解。这并非系统直接灌输的神通,而是需要自行参悟的古老传承,过程缓慢而艰难,但每一点进步,都让他对“水”的认知更为深刻。《混沌决》赋予他的混沌视角,使他能够跳出寻常水族修士的桎梏,从更本源的层面去理解这些上古神通,虽然无法立刻掌握其具体施展法门,但那种对大道规则的触摸感,让他受益匪浅。神识之力在这一次次的感悟锤炼中,变得愈发凝练、坚韧,覆盖范围和对细微之处的洞察力,都有了显着的提升。
同时,他也在不断熟悉和运用新得的破妄金瞳。在这阴魂聚集之地,破妄金瞳堪破虚妄、直视本源的能力得到了充分的锻炼。他甚至能隐约看到那些被点化后归于平静的水鬼身上,残留的怨念丝线如何被阴气滋养又缓缓消散,也能看透更深层水域中一些天然形成的阴煞陷阱。这种“看见”本质的能力,让他在应对各种复杂环境时,拥有了更大的底气。
这一日,河洛刚刚从一次深度入定中醒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之色。对残碑的参悟暂时告一段落,虽未习得具体神通,但神识大涨,对水之法则的理解更进一步,收获颇丰。他正准备起身,查看一下沉船葬地近况,然后规划下一步行动时,怀中一枚看似普通的传讯玉符,突然微微震动起来,散发出微弱的、只有他才能感知到的独特波动。
这枚玉符,正是他离开洛水府时,留给代府主玄诚道人用于紧急联络的那一枚!若非重大变故,玄诚绝不会动用此物!
河洛心中一凛,立刻将玉符取出,神识沉入其中。一股熟悉的神念波动传来,正是玄诚道人,但其中蕴含的焦急与凝重,让河洛瞬间皱起了眉头。
“府主,巡波冒死传回紧急情报!”玄诚的神念传递信息极快,“黑水涧残余长老,以黥面长老为首,近日与碧波潭派出的密使接触频繁!双方似已达成某种密约!巡波试图靠近探听详情时险些暴露,凭借府主所赐遁符才侥幸脱身,但也受了些伤。据其观察,碧波潭密使修为至少在金丹后期,行事诡秘,似有所图!”
信息不长,却如同惊雷在河洛脑海中炸响!
黑水涧!那个被他以雷霆手段收服,却因其归顺而兵不血刃拿下的重要水域!当初迫于他元婴期的威压,黑水涧大部分势力选择了臣服,但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果然还是出了问题!黥面长老,河洛有印象,是黑水涧中除已故原洞主外资历最老、实力也排在前列的长老,性格阴沉,当初归顺时就显得有些勉强,如今终于按捺不住了!
而碧波潭!这个花果山外围曾经的霸主,其大王即将出关的消息早已传开,河洛一直在警惕其动向。没想到,对方的反击来得如此之快,而且如此精准狠辣!直接瞄准了洛水府统治链条上相对薄弱的一环——新近归附、人心未完全依附的黑水涧!
“好一个碧波潭!好一个黥面!”河洛眼中寒光闪烁。他瞬间就想明白了对方的意图。碧波潭大王出关在即,定然要重整势力,清除周边不稳定因素。而新近崛起、并且收服了黑水涧(原本是碧波潭与洛水府之间的缓冲地带)的洛水府,无疑是首要目标。直接大军压境或许尚需时日准备,但策反内部,制造混乱,无疑是最省力、也最有效的办法。
一旦黑水涧叛乱成功,洛水府不仅将失去一块重要的地盘和资源点,更会腹背受敌,士气大损。碧波潭便可趁势拉拢其他观望势力,甚至可能联合黑水涧叛军,对洛水府形成夹击之势!届时,他河洛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基业,恐将毁于一旦!
“必须立刻阻止!”河洛心中瞬间有了决断。黑水涧的叛乱苗头必须掐灭在萌芽状态!否则后患无穷!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危急时刻,越不能慌乱。他迅速通过传讯玉符,向玄诚道人下达了一系列指令:
“玄诚,听着:第一,立刻加强洛水府本部的戒备,启动所有防御阵法,尤其是通往黑水涧方向的预警和防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相关区域!”
“第二,派出可靠人手,以巡查、运送物资等名义,秘密接近黑水涧,监视其动向,但切记不可打草惊蛇!重点监视黥面及其心腹的举动,以及是否有陌生面孔出入。”
“第三,妥善安置并奖赏巡波,他立了大功。让他安心养伤,后续情报工作暂由其他人接手。”
“第四,对外宣称我正在某处秘地闭关,稳定人心。我将会尽快赶回,但具体行踪需绝对保密!”
“明白!府主放心,玄诚定当竭尽全力,稳住局势!”玄诚道人的神念传来,虽然依旧凝重,但有了主心骨的命令,明显镇定了几分。
结束通讯,河洛长身而起,周身气息变得冷冽如刀。他看了一眼这片刚刚初步掌控的沉船葬地,目光幽深。原本计划在此地多停留些时日,彻底稳固前哨,甚至尝试探索残碑暗示的更深层区域,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后院的火已经烧起来,他必须立刻回去扑灭!
“幽灵船主。”河洛心念一动,通过留在那新任管理者魂体内的禁制发出召唤。
片刻后,一道模糊的、散发着金丹后期波动的鬼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甲板上,恭敬行礼:“主人。”
“本座有要事需立刻离开。”河洛沉声道,“此地交由你全权负责,依照此前定下的规矩行事。加紧整合此地阴魂,修缮部分防御设施。若遇外敌,可凭阵法固守,或酌情撤离至预设安全点,一切以保存实力为上。定期通过信使向洛水府汇报情况。”
“谨遵主人之命!”幽灵船主躬身应诺。
河洛点了点头,不再犹豫。他身形一晃,直接施展水遁术,化作一道几乎融入水色的淡蓝流光,以最快的速度朝着沉船葬地的出口方向疾驰而去。速度之快,远超来时,显示出他内心的急迫。
归心似箭!
来时一路探索,小心翼翼;归时却是归心似箭,风驰电掣。河洛将水遁术催发到极致,脑海中飞速盘算着应对之策。
直接以雷霆手段镇压黥面长老?固然爽快,但容易引发黑水涧更大规模的恐慌和反弹,甚至可能逼得他们彻底倒向碧波潭。而且,碧波潭的密使定然潜伏在侧,若不能将其一并揪出,后患无穷。
暗中调查,搜集证据,然后徐徐图之?时间不等人!碧波潭大王出关在即,对方既然已经开始行动,就绝不会给自己太多时间。
“看来,需要演一场戏了。”河洛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一个计划的雏形在他心中逐渐清晰。他要利用信息差,利用对方认为自己还在外未归的心理,打一个漂亮的反击战!不仅要平息叛乱,还要趁机将碧波潭的爪子狠狠剁掉一只!
就在他全速赶路,距离洛水府疆域还有一段距离时,怀中的另一枚传讯玉符再次传来微弱波动。这次是激流洞箭石发来的信息,内容简短却让他目光更冷:
“府主,属下在巡视边境时,再次发现不明身份者窥探的痕迹,气息阴冷,与之前发现被吸干水兽的尸体残留气息类似,疑似来自黑水涧方向。属下已加强戒备。”
黑水涧的人,竟然敢把触角伸到激流洞附近了?看来黥面等人的动作,比预想的还要快,还要嚣张!
“跳梁小丑,真是找死!”河洛冷哼一声,速度再增三分。幽暗的水域中,一道冰冷的杀意如同潜流,悄然弥漫开来。
洛水府的天空,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而这场危机的化解者,正在以最快的速度,从远方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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