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言观察着小锦的情况，二十四小时几乎没有离开过病房。
她亲自记录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频率的细微变化，监测血压和血氧饱和度的每一点波动，甚至小锦每一次皱眉或舒展眉头的小表情，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最初的半小时是最关键的警戒期。
小锦除了注射时那一丝轻微的颤栗，之后便安静地躺着，呼吸平稳，没有出现预想中可能的面色潮红、心慌气短等反应。监测仪器上的数字，在最初几分钟略有轻微上扬后，逐渐回落，并稳定在了一个比注射前似乎……略微好那么一丝的区间。
心率依旧偏快，但节律更稳了些；血氧饱和度艰难地维持在了一个比之前基线高出1-2个百分点的水平，虽然依旧很低，但这微小的上扬，却像暗夜中陡然亮起的一星火苗，灼热了所有观察者的眼睛。
第一个小时过去，平安无事。
黄主任和李医生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松了口气的意味。
齐院长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钱慧一直紧紧抓着褚铭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棉袄里。
直到沈慕言在观察记录上写下“首小时无不良反应，生命体征平稳”的字样，并抬头对他们轻轻点了点头时，钱慧一直强忍的泪水才决堤而出。
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捂着脸，喜极而泣。
褚铭揽住妻子的肩膀，眼眶也迅速泛红，他抬起头，望向沈慕言和几位医生，嘴唇翕动，最终只化作一个深深的、饱含感激的颔首。
接下来的观察期，沈慕言丝毫未曾放松。她严格监控着小锦的体温、局部注射点的情况、饮食和排泄。
小锦似乎比往常更容易疲惫，睡得更沉了些，但在醒来时，那双大眼睛里的茫然似乎褪去了一点点，当沈慕言轻声问他“胸口还闷不闷”时，他想了想，小声回答：“好像……松了一点点。”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医护人员精神都为之一振。
主观感受的改善，有时比冰冷的仪器数据更能说明问题。
二十四小时观察期结束，综合所有数据和小锦的自身感受，结论是明确的：首次极小剂量穴位注射，安全度过，且出现了极其轻微的、但方向积极的向好趋势。
“好，好啊！”齐院长在听完沈慕言的详细汇报后，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慰和赞赏：“小沈，这一步，走得稳！开了一个好头！”
黄主任也频频点头，看着沈慕言的眼神充满了肯定：“沈医生，处理得非常严谨、到位。观察细致，判断准确。这个初始反应，比我们预想中最乐观的情况还要好一点点。”
李医生笑着补充：“关键是孩子自己感觉松快了些，这比什么都强。家属的情绪也稳住了。”
面对领导和同事的赞扬，沈慕言脸上并没有太多得意的神色，反而更加沉静。
她很清楚，这仅仅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一次试探性的成功，远不到庆祝的时候。
“谢谢院长，谢谢黄主任、李医生。”她诚恳地说：“这离不开大家的支持和协作。但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
她转向钱慧和褚铭，两人经过一天的煎熬和此刻的希望洗礼，虽然疲惫，但眼神却亮了许多。
“钱同志，褚同志，”沈慕言的语气平和而笃定：“第一次尝试，小锦配合得很好，身体也给出了积极的信号。这证明我们的方向可能是对的，药剂的耐受性初步看来也可以。但是，”
她话锋一转，带着医生特有的审慎：“治疗必须稳扎稳打。接下来三天，我们暂时不用药，让小锦的身体好好休息，充分适应和调动自身的反应。
同时，加强营养支持，我会调整一下中药方剂，帮他巩固一下，为下一次用药打好基础。
如果这三天一切平稳，甚至继续有轻微改善，我们就在三天后，进行第二次注射。剂量会酌情增加一点点，但依旧会非常保守。你们看，可以吗？”
钱慧擦干眼泪，连连点头：“可以，可以！都听沈医生的！您说怎么治，我们就怎么配合！”
褚铭也郑重道：“沈医生，您安排，我们绝对配合。孩子……孩子今天看起来，是有点不一样了。”
他说着，看向病床上安静睡去的小锦，眼神柔软。
“好。”沈慕言再次看向小锦沉睡中似乎平和了一分的脸庞，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放松，却又为三天后的下一次尝试而期待。
直到此刻，那强撑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精神一旦松懈，排山倒海的疲惫感瞬间将她吞没。
眼前微微发花，太阳穴一跳一跳地胀痛，连站立都觉得脚下发虚。她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限。
强撑着又向值班护士仔细交代了后续几个小时的观察要点和注意事项，沈慕言这才转向一直陪在旁边的齐院长，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沙哑和倦意：
“院长，这里暂时平稳了，有孙医生和护士盯着。我……我得回去睡一会儿，不然撑不住了。”
齐院长看着她苍白脸上明显的黑眼圈和那股强打精神的劲儿，连忙道：“快回去！赶紧休息！这儿有我们呢，天塌不下来。你看看你这脸色……”
“谢谢院长。”沈慕言没再客气，微微颔首，脚步有些飘忽地走出了特护病房。
走廊里的灯光似乎比平时更刺眼，混合着消毒水的气味，让她有些眩晕。
她扶着墙，慢慢走回办公室，甚至连白大褂都只是勉强脱下挂好，便锁了门，朝着宿舍楼走去。
春寒料峭的夜风一吹，让她打了个寒噤，却也清醒了一丝。
抬起头，夜空漆黑，只有几颗疏星闪烁，万籁俱寂，整个医院仿佛都陷入了沉睡，只有少数几个窗口还亮着灯，包括她刚刚离开的那一间。
回到熟悉的宿舍，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她直接倒头就睡。
紧绷了太久的神经和肌肉，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松弛下来，酸软无力感弥漫至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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