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退去的余烬未冷，海风中还带着硝烟与血腥的气息，然而，流波山正道营地内的气氛，却比方才面对魔教围攻时更加凝重、压抑，甚至透着一股冰冷的寒意。
所有的目光，或震惊、或质疑、或愤怒、或复杂，都聚焦在场地中央那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上——脸色苍白、紧握着黝黑噬魂棒，周身气息尚未完全平复，隐隐还残留着清光与佛光交织痕迹的张小凡；以及，虽然面色因灵力消耗过度而显得有些苍白，但身姿依旧挺拔，脸上挂着那抹仿佛永远不变的、略带惫懒却又透着锐利笑容的李天。
田不易站在青云门众人之前，胖脸涨得通红，胸膛剧烈起伏，一双小眼睛死死地盯着张小凡，里面充满了痛心、失望、愤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挣扎。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他能说什么？为张小凡辩解？说他早就知道？那无异于将青云门置于更危险的境地！斥责张小凡？可这弟子刚刚才为了救同门，尤其是救了力竭的李天，而被迫暴露了秘密！
苏茹站在田不易身旁，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美眸中满是担忧，看看张小凡，又看看周围虎视眈眈的其他人，心急如焚，却同样无法在此刻开口。
死一般的寂静被一声带着惊怒的佛号打破。
“阿弥陀佛！”天音寺阵营中，性格最为刚猛的普空神僧猛地踏前一步，目光如炬，直射张小凡，声音洪钟般震响：“张小凡！你身为青云弟子，为何身怀我天音寺不传之秘——大梵般若？！此事，你需给天音寺一个交代！青云门，也需给天下正道一个交代！”
他这话一出，如同点燃了引线。天音寺众僧虽然大多面露悲悯，但眼神中的质疑与追究之意却毫不掩饰。而站在普泓上人身侧的法相，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目光接触到普泓那深邃平静的眼神，最终还是垂下了头，双手合十，一言不发。他知道真相，知道普智师叔的疯狂与忏悔，但在师门与正道大义面前，他个人的知情，此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不能说。
焚香谷上官策岂会放过这等落井下石、打击青云门声望的绝佳机会？他冷笑一声，阴恻恻地接口道：“不错！佛道双修，自古便是大忌！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坠入魔道，危害苍生！张小凡，你隐藏如此之深，若非今日情况危急，是否打算一直隐瞒下去？你修炼此等诡异功法，意欲何为？莫非与魔教有所勾结？！”
李洵在一旁帮腔，语气带着讥讽：“难怪那张小凡与那鬼王宗妖女碧瑶纠缠不清，原来自身功法就亦正亦邪，哼！”
这些话语如同冰冷的刀子，一刀刀扎在张小凡的心上。他身体微微颤抖，抬起头，看着那些平日里或许还算和善的长辈、同道，此刻却用着审视罪人般的目光看着自己。他想解释，想说出普智的故事，想说出那颗噬血珠，但脑海中一片混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委屈、恐惧和孤立无援的感觉，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轻轻按在了他剧烈颤抖的肩膀上。
是李天。
李天上前半步，将张小凡稍稍挡在身后，面对着普空、上官策等一众正道魁首和无数道目光，他脸上的惫懒笑容依旧，只是那双平日里看似漫不经心的眼眸，此刻却清澈而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先是向着普泓上人和苍松道人等人微微拱手，语气不卑不亢：“普泓大师，苍松师伯，上官师叔，诸位前辈。”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气势汹汹的普空，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普空大师，您问我师弟意欲何为？方才夔牛肆虐，万毒门妖人偷袭在下之时，是我这师弟，不顾自身安危，挺身而出，击退强敌，护住了力竭的师兄，也间接助诸位前辈压制了夔牛。这，便是他的‘意欲何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上官策和李洵，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上官师叔，李洵师兄，你口口声声说佛道双修便是坠入魔道，那我倒要请问，方才我师弟用来击退吸血老妖，护持同门的，可是魔教妖法？那金光灿灿，庄严肃穆的，难道是魔气不成？”
“你！”上官策被噎得一滞，脸色更加难看。
李天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凛然之气：“功法是正是邪，当看其行，而非其名！我师弟张小凡，自入青云以来，恪守门规，尊师重道，友爱同门，从未行过半点恶事！今日更是为护同门而战，不惜暴露自身秘密！试问，如此心性，如此作为，何来‘勾结魔教’之说？又何来‘危害苍生’之嫌？！”
他目光如剑，直视上官策：“倒是上官师叔，方才魔教围攻之时，不见您如此义正辞严，如今魔教甫退，便迫不及待地将矛头指向一个为守护正道而战的年轻弟子，这番作为，倒是令晚辈有些费解了。莫非，是因为我师弟身上，可能牵连着某些贵谷一直在‘关心’的事物？”他这话，隐隐指向了玄火鉴，点到即止，却足以让上官策脸色微变。
最后，李天看向一直沉默的苍松道人和面露难色的田不易，沉声道：“苍松师伯，师傅。小凡身怀异法，确有不当之处。但此事缘由复杂，绝非一句‘坠入魔道’便可定论。弟子相信，小凡绝非奸恶之徒！恳请师门，恳请诸位前辈，查明缘由，再行定夺，而非在此魔教虎视眈眈之际，因莫须有的猜忌，寒了奋战弟子的心，自断臂膀！”
他的话语铿锵有力，逻辑清晰，先是点明张小凡的功劳，再驳斥功法定正邪的谬论，接着反将焚香谷一军，最后恳请调查而非武断定罪，一番话连消带打，竟将普空和上官策的汹汹气势暂时压了下去。
场中再次陷入寂静。许多原本义愤填膺的正道弟子，此刻也露出了思索的神色。是啊，张小凡刚才确实是在救人，那佛光也确是堂堂正正。
张小凡站在李天身后，看着他并不算特别宽阔，却在此刻仿佛能为自己遮挡一切风雨的背影，听着他为自己据理力争的话语，眼眶瞬间红了，心中那股冰冷的绝望，被一股巨大的暖流所取代。
李天独立场中，面对诸般责难，嘴角那抹笑容依旧风轻云淡，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笑容之下，是宁折不弯的剑锋！
他今日，就是要护定这个师弟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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