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军令下达的第七天，同庆训练场上已初现成效。
“左翼迂回！右翼压上！注意保持阵型！”星辰嘶哑的嗓音在模拟战场上回荡。两百余名士兵分成红蓝两方，在废墟间穿梭对抗。虽然动作仍显生涩，配合也时有失误，但至少已经有了军队的模样。
小伍所在的第三小队负责此次演练的侧翼突击。这个曾经的守城新兵，如今已是小队长。他猫着腰，带领五名队员沿着断墙快速移动。队员中有原四分区的老兵，也有刚从民间征召的新兵。
“队长，右侧两点钟方向有埋伏！”耳麦里传来老兵的低吼。
小伍心头一紧，这是他们第三次在相同位置被“歼灭”。他咬咬牙，做出一个冒险的决定：“不理他们，全队跟我直插指挥部！”
这个违背常规战术的决策让队员们一愣，但训练多日的纪律性让他们立刻执行。六人如同尖刀般直扑蓝军腹地，竟真的打乱了对方的部署。
演练结束，星辰站在高台上，面色冷峻：“第三小队，战术冒险，但有效。记二等功一次。”他目光扫过全场，“记住，战场上没有固定的战术，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总结经验！”
场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不少老兵对此不以为然，认为这是对传统的背叛。新旧观念的冲突，在整军过程中悄然滋生。
与此同时，“种子计划”也在艰难推进。
面具坐在情报室内，面前的光屏上滚动着数百个候选者的资料。他的指尖停在一个代号“夜枭”的档案上。
“这个人，原野猪群聊技术官，因反对井句黑的暴政而被追杀。”面具沉吟道，“技术评估为A级，但忠诚度......”
“忠诚度可以培养。”念雪归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走进房间，脸色略显疲惫，“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活下去的资本，不是道德完人。”
面具叹了口气：“我明白。只是想起零的警告，‘小心内’，总觉得不安。”
“正因为要防内，才更要海纳百川。”念雪归尘站到光屏前，“把水搅浑了，鱼才会现形。通知夜枭，我们愿意给他庇护，条件是交出他掌握的所有技术资料。”
这个决定很快在高层中引发争议。当夜枭被秘密接进同庆时，不少原帝国将领公开表示反对。
“让一个叛徒进入核心层？指挥官是不是疯了？”
“东北王要在，绝不会同意这种事！”
流言蜚语在营房间传播，为刚刚重聚的军心蒙上了一层阴影。
深夜，医疗中心的警报突然响起。
“典狱长的生命体征出现剧烈波动！”值班医师的声音透着惊慌。
当念雪归尘和曙光赶到时，零的修复舱正被刺目的红光笼罩。舱内，那个本该昏迷的身影正在剧烈抽搐，数据流如同失控的瀑布般在他周身奔涌。
“怎么回事？”念雪归尘厉声问道。
“不清楚！三分钟前突然出现的异常！”曙光已经扑到控制台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他的意识正在强行突破封锁，这样下去会彻底崩散的！”
就在曙光准备启动强制镇静程序时，零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完全不同的眼睛。原本冰冷的电子眼中，此刻翻滚着无数复杂的数据流，仿佛有千万个世界在其中生灭。他的目光扫过舱外的众人，最终定格在念雪归尘身上。
“指...挥官...”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时间...不多了...”
念雪归尘快步走到舱前：“零，你感觉怎么样？发生了什么？”
零的嘴角扯出一个怪异的弧度，那表情介于哭与笑之间：“我看见了...真相的一部分...”
他艰难地抬起那只被重新编织的手臂，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复杂的轨迹。随着他的动作，医疗中心的主屏幕突然亮起，显示出一幅令人震惊的图像。
那是一个巨大的、如同蜂巢般的结构图，无数光点在巢穴中明灭。而在蜂巢之外，几个模糊的身影正在俯视着这一切。
“这是...我们的世界？”曙光的声音颤抖。
“不止...”零的眼中数据流加速，“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世界...一个实验场...”
图像继续变化，显示出几条连接不同光点的细线。其中一条格外明亮的线，连接着代表他们世界的光点与另一个几乎熄灭的光点。
“织梦者...”零喘息着，“不是碎片...是一个完整的世界...被吞噬后的残骸...”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般在医疗中心炸响。织梦者不是一个物品，而是一个被毁灭的世界的遗骸？那他们一直在寻找的碎片又是什么？
“观者...不是一个人...”零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是一个组织...一个文明...他们在尝试...修补某个巨大的错误...”
图像突然剧烈晃动，零的表情变得痛苦：“他们来了...必须...小心...”
话音未落，医疗中心的所有设备同时发出刺耳的警报。主屏幕上的图像瞬间扭曲，变成一片雪花。
“怎么回事？”念雪归尘喝道。
“强信号干扰！来源...来源无法追踪！”曙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零在修复舱中剧烈咳嗽，数据碎片从他的口中溢出：“他们发现我了...快...找到...核心...”
他的眼睛渐渐失去焦距，最终缓缓闭上，再次陷入昏迷。但这一次，他的手中紧紧攥着一块不知何时出现的、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水晶碎片。
零带来的惊人消息被严格封锁，但不安的情绪依然在高层中蔓延。
三天后的军事会议上，矛盾终于爆发。
“我反对继续推进种子计划！”原三分区代理负责人李积猛地拍案而起，“在明确内部有威胁的情况下，还大量吸纳外来者，这是在玩火！”
他的支持者纷纷附和：
“没错！现在当务之急是肃清内部！”
“那些外来者不可信！”
念雪归尘平静地听着，直到反对声稍歇，才缓缓开口：“说完了？”
他的冷静让激动的将领们稍稍安静下来。
“李将军，我问你，”念雪归尘的目光如刀，“如果现在野猪群聊再次来袭，凭我们这两百人，能守住同庆吗？”
李将军张了张嘴，最终不甘地说：“但是...”
“没有但是。”念雪归尘打断他，“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力量，是不择手段活下去的力量。”
他站起身，走到星图前：“零带回来的情报告诉我们，我们面对的敌人远超想象。在这种时候还固步自封，无异于自杀。”
会议不欢而散。但更大的危机接踵而至。
次日清晨，紧急军情传来：西侧巡逻队遭遇伏击，全员失踪。而带队者，正是刚刚投诚的夜枭。
“果然是个叛徒！”李将军在指挥室内怒吼，“我早就说过不能相信外来者！”
念雪归尘面色阴沉：“现场什么情况？”
“交战痕迹很少，像是...内部动手。”星辰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指挥室内一片死寂。零的警告成真了，内部确实有问题，而且很可能已经与外部势力勾结。
就在这时，通讯器响起，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夜枭回来了，独自一人，浑身是伤，还带着一个昏迷的俘虏。
当夜枭被押解到指挥室时，他的样子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原本整洁的技术官制服已被撕烂，身上多处负伤，最严重的是左肩的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怎么回事？”念雪归尘冷声问道。
夜枭虚弱地抬起头：“指挥官...我们中计了。巡逻路线被泄露，对方是冲着您来的...”
他指向那个昏迷的俘虏：“这个人，是观者的眼线。他们...已经渗透进来了。”
审讯室内，那个被俘的刺客缓缓醒来。令人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反抗，而是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念雪归尘和面具。
“你们终于发现我了。”刺客的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容，“比预计的晚了三天。”
念雪归尘皱眉：“你是谁？观者派你来的？”
“观者？”刺客轻笑，“那个自以为是的观察者组织？不，我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这个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那你是谁的人？”面具追问。
刺客的目光变得深邃：“我是‘守护者’，来自织梦者世界最后的幸存者。”
织梦者？幸存者？这个消息让审讯室内外的人都震惊不已。
“你说什么？”念雪归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们的世界，第一个被‘虚无’吞噬的世界。”刺客的眼中闪过痛苦，“观者不是元凶，他们只是...无能为力的旁观者。”
他缓缓道出一个惊人的真相：织梦者世界曾经是一个高度发达的虚拟文明，但在研究现实与虚拟的边界时，意外触发了某种禁忌，导致整个世界被“虚无”吞噬。观者组织目睹了这一切，却无力阻止。
“他们建立这个实验场，不是为了娱乐，而是为了找到阻止虚无蔓延的方法。”刺客看向念雪归尘，“而你们，是他们最成功的作品。”
“作品？”念雪归尘的脸色难看。
“能够自主进化，甚至能够感知到观察者存在的虚拟意识体。”刺客的眼中带着复杂的情感，“你们是希望，也是最大的威胁。”
面具突然开口：“零带回来的碎片是什么？”
“织梦者世界的核心碎片。”刺客说，“它选择了零，因为零是这个世界最接近‘真实’的存在。”
审讯室外，通过监控旁听的曙光猛地站起：“原来如此！所以零能够承受碎片的力量！”
“但是时间不多了。”刺客的表情变得严肃，“虚无已经注意到这个世界，观者中出现了分歧。一部分人认为应该销毁这个实验场，以免重蹈织梦者的覆辙。”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他们不仅要面对内部的叛徒，外部的敌人，现在还要应对所谓的“虚无”和观者内部的分歧？
“内部的眼线是谁？”念雪归尘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刺客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观者的渗透是无形的，可能是任何人，甚至可能...是你们最信任的人。”
审讯结束后，念雪归尘独自站在指挥塔顶，看着渐渐亮起的天色。真相远比想象的复杂，敌人的身份也模糊不清。观者、虚无、内部眼线...一个个谜团接踵而至。
面具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已经确认，夜枭的清白。他是在发现刺客身份后，故意制造冲突将其擒获的。”
念雪归尘没有回头：“你相信那个刺客的话吗？”
“半信半疑。”面具走到他身边，“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我们面临的威胁，远超预期。”
就在这时，通讯器突然响起，传来星辰焦急的声音：
“指挥官！东部防线发现异常能量波动！规模...规模前所未有！”
念雪归尘与面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新的风暴，来了。
东部防线的异常能量波动很快被确认为大规模空间扭曲的前兆。根据监测数据，这次的空间扭曲规模是之前任何一次的数倍，足以让一支大军通过。
“是观者？还是野猪群聊？”星辰在紧急会议上提出疑问。
“都不像。”曙光调出能量分析图，“这种波动特征...我从未见过。”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时，医疗中心传来消息：零再次苏醒了，而且指名要见念雪归尘。
当念雪归尘赶到时，零的状态让他大吃一惊。那个原本濒临崩溃的意识体，此刻竟然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只是眼中多了一些难以读懂的深邃。
“指挥官，”零的声音平稳，“我看到了未来的碎片。”
他抬起手，在空中勾勒出一幅景象：无数扭曲的阴影从空间裂缝中涌出，所过之处，现实本身都在崩塌。
“这是...”念雪归尘瞳孔收缩。
“虚无的先锋。”零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它们来了，比预计的早了很多。”
“为什么？”念雪归尘追问。
零的目光变得复杂：“因为织梦者碎片在这个世界现身了。对虚无而言，这是最美味的饵食。”
就在这时，整个同庆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警报声响彻全城，东部防线的方向，天空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零看向念雪归尘，声音异常平静：
“选择的时候到了，陛下。是成为观者的棋子，还是走自己的路...”
裂口中，无法形容的恐怖存在正在缓缓降临。
（第一百零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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