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菌毯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以腐化泥沼为中心、不断扩张的空间溃疡。无数暗红触须如同疯狂增殖的血管,深深扎入现实的结构,贪婪啃噬着时空的根基。这片星域的物理常数开始变得不稳定,光线扭曲,引力异常,仿佛宇宙的肌肤上正在溃烂流脓。
“噬界之触”的成长速度超出了所有预测模型。它不再仅仅是“逻辑绝境”的麻烦,更是悬挂在所有邻近文明头顶的、即将落下的铡刀。
万象学宫中,警报凄厉。星图上,代表空间稳定度的指标在腐化泥沼周边区域已一片赤红,并如同滴入水中的鲜血般,缓慢而坚定地向外晕染。
“第七号观测点失联!空间结构彻底瓦解!”
“引力异常已影响至三个跳跃航道!航行中断!”
“按照当前侵蚀速度,七十三个标准时后,‘砺石星’前哨站将进入空间崩解区!”
冰冷的报告如同丧钟,一声声敲在林晚照的心上。她看着那片不断扩张的暗红,仿佛能看到无数文明在无声尖叫中被空间本身撕裂、吞噬的景象。是她……是她为了对抗“逻辑绝境”,亲手催化了这个怪物!
“常规手段无效。”萧绝的声音斩断了她的自责,带着战场统帅的冷酷,“能量攻击会被它吞噬,空间封锁会被它同化。它的存在根基已与底层维度纠缠,除非摧毁那片星域的所有空间结构,否则无法根除。”
摧毁整片星域?那意味着将其中可能残存的、属于泽罗文明的一切,以及为了拯救它而奋战至今的“净化之触”小队,彻底湮灭!
“青蔓……还有燧石和光羽……”林晚照的声音干涩。
“他们仍在抵抗。”萧绝调出了一段极其微弱、被强烈干扰的共鸣信号,那是青蔓在空间溃疡的疯狂意识中,竭力维持的一丝清醒,“但她的意识正在被那集体疯狂同化。支撑不了多久。”
就在这时,那段属于青蔓的、断断续续的意念,强行穿透了混乱的屏障,抵达林晚照的意识:
【林……晚照……】
【它……太饿了……停不下来……】
【我……快……撑不住了……】
【……阻止它……无论……用什么方法……】
青蔓的意念中充满了被撕裂的痛苦,却更带着一种决绝的恳求。她清楚自己与这怪物融为一体的现状,也预见了那必将到来的、吞噬一切的未来。
林晚照如遭雷击。她明白了青蔓未尽的言语。
唯一可能阻止这场灾难的方法,就是从内部进行超载爆破,利用青蔓与菌毯核心残存的连接,反向灌注远超其吞噬极限的能量,引发其存在根基的自我悖论与坍缩。
而这,需要青蔓作为那个“引爆点”,需要她主动放弃抵抗,引导那股毁灭性能量,与这头吞噬空间的巨兽……同归于尽。
这是一个让林晚照亲手签署挚友死刑判决的命令。
她浑身冰冷,那缕灰白的发丝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冻结。她想起了与青蔓初识时,那株植物生命好奇而温和的意念;想起了在腐化泥沼中,她们共同引导文明新生的希望;想起了青蔓无数次毫无保留的信任……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她看向萧绝,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脆弱。
萧绝沉默地摇了摇头,他的眼神同样沉重。他理解这份抉择的重量,这无关计算,只关情谊。
学宫内,只有警报声在死寂中回响。星图上,那片代表空间溃疡的暗红,又向外扩张了一丝。
林晚照闭上了眼睛。
她看到砺石星上那些刚刚安定下来的岩石生命,在空间崩解中化为齑粉。
她看到遗忘之境中那些刚刚愈合创伤的意识,在维度撕裂下重归混沌。
她看到无数依靠这条航道生存的、尚未可知的文明,在绝望中无声湮灭。
然后,她看到了青蔓那充满恳求与决绝的、最后的眼神。
园丁的职责,是守护更多的生机。
她缓缓抬起头,睁开的眼中,泪水已被决然的火焰蒸发。她将手按在学宫核心,调动起所有可用的能量,包括萧绝渡来的、属于林朝雨的那份生机,以及……她自身大部分的生命力与精神本源。
一股庞大、纯粹、却带着悲壮毁灭意志的能量,在她面前凝聚,如同即将离弦的、燃烧的箭矢。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回荡在学宫中,也沿着那最后的连接,传向遥远的、正在被黑暗吞噬的青蔓:
“青蔓……我听到了。”
“我……送你一程。”
没有回应。
只有一股骤然变得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释然的共鸣,从那片疯狂的暗红深处传来,如同暴风雨眼中最后的宁静。
下一刻,林晚照射出了那支燃烧的箭矢。
能量跨越虚空,精准地没入空间溃疡的核心。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随即,那片不断扩张的暗红猛地向内收缩,仿佛宇宙深吸了一口气,然后——
无声的爆发。
极致的白光吞噬了一切。
没有声音,没有冲击波,只有空间的剧烈褶皱与平复,如同被抚平的水面。
当光芒散尽,星图上,腐化泥沼所在的区域,只剩下一片绝对的空无。那里的空间结构被彻底重置,干净得仿佛什么都不曾存在过。
“净化之触”信号,消失。
青蔓的共鸣,永寂。
林晚照瘫倒在荆棘王座上,那缕灰白的发丝几乎蔓延至她的胸口。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阻止了一场迫在眉睫的宇宙灾难。
但就在这死寂的悲伤中,一道微弱、却带着无比坚定与新生气息的共鸣,如同种子破土,从那片被重置的虚空边缘,悄然传来。
是燧石与光羽!他们在最后关头,被青蔓用最后的力量推出了爆心!
而与此同时,万象学宫接收到了一个全新的、来自遥远星域的求助信号,其编码方式,与那“噬界之触”肆虐时散发出的、吞噬空间的波动,有着诡异的相似之处,却又更加古老、更加……有序。
林晚照缓缓抬起头,望向那片重归虚无的星域,又看向那新的信号来源。
旧的威胁以最惨烈的方式终结。
而新的谜团与责任,已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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