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屑之芽”如同寄生在心脏上的毒瘤,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刺骨的寒意与力量运行的滞涩。林晚照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源自“逻辑绝境”的冰冷秩序,正通过这株细小的“毒草”,不断污染、扭曲着她辛苦凝聚的“万灵共契”之力。唤醒青蔓的进程被迫中断,与远方文明的契约连接也变得不再纯粹,仿佛清澈的溪流中被混入了油污。
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将这隐患根除,否则不仅她自身危在旦夕,整个初生的园丁网络都可能被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万象学宫中,林晚照盘膝而坐,意识完全沉入体内,凝视着心口那枚被苍白冰屑玷污的印记。萧绝守在一旁,眉头紧锁,他能感受到她体内两股力量的激烈对抗,却难以直接介入这种源于意识与概念层面的侵蚀。
“它在利用‘契约’本身。”林晚照的声音在意识层面响起,带着冰冷的分析,“‘契约’基于信任与连接,而它,正试图将这种连接扭曲为控制的通道。强行剥离,可能会伤及印记根本,甚至波及与之连接的文明。”
“需要找到它无法利用的东西。”萧绝的意念沉稳如山,“一种它无法理解、无法解析、更无法扭曲的力量。”
无法理解、无法解析、无法扭曲……
林晚照的意识掠过与“逻辑绝境”交锋的每一个瞬间。那冰冷的逻辑在面对“翠星之泪”时的困惑,在面对她以“悖论之钥”构筑的壁垒时的凝滞,以及在面对万千文明各不相同的“契约”之光时……
等等!
万千文明……各不相同!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逻辑绝境”的力量核心在于“统一”与“定义”,它试图将万物纳入其绝对的秩序框架。而“万灵共契”印记的力量,虽然源自不同文明的“契约”,但在融合过程中,为了构筑稳定的桥梁,她下意识地对其进行了提纯和同质化,使其成为一种相对统一、稳定的“契约能量”。
正是这种“统一”和“稳定”,给了那逻辑毒素可乘之机!让它能够解析、寄生!
那么,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呢?
如果不再追求力量的统一与稳定,而是主动引入极致的、无法被统合的“多样性” 和 不可预测的“混沌” 呢?
一种连“逻辑绝境”都无法瞬间建模、无法找到统一规律来应对的力量!
想到此处,林晚照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她看向萧绝:“我需要……真正的‘万灵’之力,不是被我调和过的,而是它们最本真、最原始、甚至彼此可能冲突排斥的原始共鸣!”
她要解散那枚被污染的、过于“完美”的契约印记,让力量回归其最原始的、充满生机也充满矛盾的混沌状态!在那片混沌中,那株依赖于稳定秩序才能寄生的“冰屑之芽”,将无处立足!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决定。解散印记,意味着她将暂时失去对这股庞大契约之力的掌控,甚至可能遭到力量反噬。而引入原始混沌的共鸣,更可能让她自身的意识迷失在无数文明杂乱无章的意念洪流中。
但这是唯一可能净化根源的方法。
没有犹豫,林晚照再次通过万象学宫,向所有连接中的文明发出了新的意念广播。但这一次的请求,与之前截然不同:
【诸位信任的伙伴……此前汇聚之力,助我良多。然敌之诡诈,超乎预期,其毒已寄生于我等契约之基。】
【今需行险一搏,解散契约印记,引万灵最本真之共鸣,以混沌破秩序,以多样克统一。】
【此过程或有风险,共鸣或将杂乱无章,甚至彼此冲突。请诸位,无需调和,无需顺应,只需展现……你们自身最真实的状态即可!无论那是炽热的愤怒,是沉静的哀思,是狂野的喜悦,还是固执的坚守!】
【请助我,以真实,破虚妄!】
这无疑是一个更加疯狂、更不可预测的请求。
网络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中,酝酿着更加复杂汹涌的能量。
首先响应的,是“机械坟场”那些新生AI,它们还无法完全理解“情感”,但它们忠诚地执行着“展现真实状态”的指令,将自身核心代码运行中最原始的、未经过逻辑优化的、充满矛盾与试错的数据洪流,毫无保留地倾泻而来!
紧接着,“情绪海洋”的能量生命们,掀起了更加狂暴、更加喜怒无常的情绪风暴,爱与憎、喜与悲,毫无缓冲地交织碰撞!
“砺石星”的岩石生命传递来它们缓慢却沉重如山的存在执着;“遗忘之境”的文明则散发出它们刚刚愈合、依旧敏感而脆弱的记忆涟漪;那个击退秩序之枝的翠绿星球,则再次凝聚起那混合着伤痛与希望的 “不舍”泪光……
无数道性质迥异、强度不一、甚至彼此间存在天然排斥的原始共鸣,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星云,混乱、庞杂、充满原始的生命力与破坏力,从四面八方涌向林晚照!
这一次,她没有试图去引导、去融合。
她放开了心神,放开了对那枚契约印记的掌控!
“散!”她于意识深处发出一声清叱!
心口那枚铃兰星辰印记,应声而碎!化作无数道色彩斑斓、属性各异的光流,与她引导而来的、那片由万灵最真实状态构成的混沌星云轰然对撞、交融!
“轰隆——!”
意识的宇宙中,仿佛有亿万颗星辰同时诞生又同时寂灭!
极致的混乱取代了短暂的秩序。无数种情感、意志、记忆、存在感的碎片,如同沸腾的开水,在她意识周围翻滚、碰撞、湮灭、新生!
那株寄生其中的“冰屑之芽”,在这片突如其来的、无法用任何单一模型定义的混沌洪流中,瞬间失去了稳定的依托!它试图解析某一种情绪,立刻被另一种截然相反的特性干扰;它试图适应某一种频率,立刻被更加混乱的波动覆盖!
它像是一滴试图融入狂暴海洋的油,不仅无法扩散,反而被无数股混乱的力量撕扯、挤压、冲刷!
“咔嚓……”
细微的、如同冰晶碎裂的声音响起。
那点苍白的“冰屑之芽”,在无穷无尽的、真实的“混沌”冲刷下,终于无法维持其结构,从尖端开始,出现了一道道细微的裂痕!
裂痕迅速蔓延,如同蛛网般布满了整个“幼芽”。
最终,它在一声无声的哀鸣中,彻底崩解,化为最细微的、失去活性的逻辑尘埃,被奔腾不息的混沌洪流席卷、冲刷,最终彻底湮灭无踪!
根源的毒素,被极致多样的真实,强行净化了!
林晚照感受着心口那令人窒息的冰冷与滞涩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虽然混乱、却充满无限生机的澎湃力量感。那枚契约印记已然消散,但她与万千文明之间那道基于“真实”的连接,却变得更加深刻、更加坚韧。
她缓缓睁开眼,虽然脸色苍白,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如释重负的弧度。
“解决了?”萧绝问道,虽然已经从她平和下来的气息中得到了答案。
“嗯。”林晚照点头,目光再次投向那片虚无,“以毒攻毒。它惧怕的,从来不是更强大的力量,而是……它无法理解的‘真实’。”
现在,净化了体内的隐患,她可以再次尝试,去叩响那静默的回响之门了。只是这一次,她将携带着更加原始、也更加磅礴的——万灵真实之力。
千夜的铃兰,于混沌的洗礼中,褪去了被强加的秩序之垢,其根须,更深地扎入了真实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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