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崇祯继续喊道：
“大明的将士们！”
“朕知道，你们苦！”
崇祯的开场白，简单、粗暴，却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每个士兵的心上，
“你们站在这里，顶着北风，为国戍守京师！保护的是朕的安危，是大明的江山社稷！你们本应按时拿到饷银，让家里的爹娘能吃上饭，让妻儿能穿上暖衣！”
这话太直白了，直白得不像是一个皇帝该说的，倒像是一个心疼子弟兵的老将军在拉家常。
士兵们愣住了，他们习惯了官腔套话，何曾听过九五之尊用这种口气对他们说话？
“但是！”
崇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朝廷里有奸臣！有蛀虫！他们黑了心，烂了肝肠！你们用命换来的血汗钱，被这些国之蠹虫给贪墨了，中饱了他们的私囊！”
崇祯猛地一拍面前的栏杆，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他们让你们在这里挨饿受冻！让你们的家人跟着你们一起受苦！这是朕的失察！是朝廷对不起你们！”
“轰——！”
这番话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了冷水，整个校场瞬间“炸”了。
士兵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帝…皇帝竟然再次在向他们认错？
把责任全部揽到了自己身上？
想起家中断粮时老父母无奈的叹息，想起年幼子女冻得通红的小手，想起自己去当铺典当盔甲时遭受的白眼……
无数积压的委屈和心酸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
铁打的汉子们眼圈瞬间红了，有人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人群中响起了压抑的呜咽。
高台上的勋贵将领们面面相觑，心中五味杂陈。
皇帝这一手…高明啊！
既安抚了军心，又把矛头精准地指向了“奸臣蛀虫”，无形中为他们这些将领撇清了不少干系，至少暂时稳住了局面。
站在前排的一个老兵，用粗糙的手背狠狠抹了把眼睛，低声对旁边的同伴说：“陛…陛下他…他知道咱的苦啊！”
同伴喉咙哽咽，只能重重地点头。
就在这时，崇祯话锋再次一转，声音变得无比激昂，带着一股要将一切阴霾扫清的决绝：
“不过！”
这一声“不过”，如同惊雷，将所有悲愤和委屈的情绪瞬间定格，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望向高台上那个身影。
“那些喝兵血、吃空饷的蛀虫，朕已经把他们一个个，全都揪出来了！”
崇祯手臂一挥，仿佛在虚空中斩断了那些腐朽的锁链，“他们的脏钱，朕也一分不少地追回来了！”
崇祯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火焰，扫视全场，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告：
“今天！朕来这里，没别的事！就是要亲手把欠你们的饷银，连本带利，一分一厘都不少地，发到你们每个人手里！”
“抬上来！”
随着崇祯一声令下，校场边缘响起了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
只见一队队健壮的太监和锦衣卫力士，两人一队，抬着无数朱漆大箱子，迈着沉稳的步伐，
“哐当！”
“哐当！”地将箱子重重放在将台前方空地上。
那声音沉闷而富有冲击力，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箱子堆积如山。
紧接着，箱盖被同时掀开！
刹那间，冬日上午那原本微弱的阳光，仿佛被瞬间点燃！
一片白晃晃、亮闪闪的光芒迸发出来，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那是银子！
堆得满满当当、摞得整整齐齐的官银！
像一座座微缩的雪山，在寒冷的空气中散发着冰冷而又无比诱人的光泽！
“嘶——嗷！！”
整个校场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海啸般的倒吸冷气声和不敢置信的惊呼！
之前的悲愤、委屈、麻木，在这一刻被这纯粹、极致的“富足”景象冲击得粉碎！
士兵们的眼睛瞪圆了，里面燃烧着激动、渴望和重新燃起的生机！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出来：
“万岁！！”
这一声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万岁！！”
“皇上万岁！！”
“万岁爷圣明！！”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浪冲天而起，震散了天上的浮云。许多士兵激动得跳了起来，挥舞着拳头，热泪盈眶。
那个抹眼泪的老兵，此刻已经跪倒在地，朝着崇祯的方向磕头，泣不成声：“有救了…家里有救了啊陛下！”
高台上的将领们看着台下沸腾的军心，看着阳光下那白花花的银山，再看向崇祯那挺拔而坚定的背影，心中只剩下无边的震撼。
这位少年天子，今日之举，简直是…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这一手先揽罪责，再施恩赏，瞬间就将这支濒临溃散的军队，重新凝聚了起来！
崇祯站在高台边缘，俯瞰着下方沸腾的海洋，感受着那几乎要将他托起的狂热。
他微微昂起头，阳光照在他年轻却坚毅的脸上。
心中默念：银子到位，人心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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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之上，数万双眼睛齐刷刷聚焦在将台上那道明黄身影。
崇祯负手而立，目光台下众将，最终定格在成国公朱纯臣身上。
“成国公！”
朱纯臣闻言浑身一震，快步出列单膝跪地：“臣在！”
“按花名册，现场发饷！”
崇祯声音清越，每个字都清晰地传遍校场，“朕就在这里看着——”
“谁敢克扣一分一厘，军法从事！”
“臣遵旨！”朱纯臣声音洪亮。
发饷开始了。
数十张长桌在校场上一字排开，户部吏员们手捧厚重的花名册，侍卫们抬着一箱箱白银鱼贯而入。
“王二狗！”吏员高声唱名。
一个瘦高个士兵迟疑地走上前，双手不自觉地搓着破旧的衣角。
“欠饷六个月，实发银三两！”
侍卫麻利地称好银子，却不是递过去，而是“啪”的一声重重拍在他手上。
王二狗被这沉甸甸的触感惊得一哆嗦，冰凉的金属温度让他瞬间红了眼眶。
他猛地将银子凑到嘴边，用仅剩的半颗门牙狠狠一咬——
“真的！是真的！”
他举着银子，声音嘶哑地朝身后队列大喊，“是足色的官银！”
队伍瞬间骚动起来。
“下一个，李铁柱！”
一个络腮胡大汉快步上前，接过四两银子时，这个平日里的糙汉子竟像个孩子般抽噎起来。
他转身面对将台，“扑通”跪地：
“陛下万岁！俺李铁柱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陛下的了！”
这话像是一把火，瞬间点燃了全场。
“张老五！欠饷七个月，实发银三两五钱！”
“赵小虎！欠饷五个月，实发银二两五钱！”
唱名声、银两碰撞声、压抑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兵捧着银子，双手颤抖得几乎捧不住。
他突然跪倒在地，朝着将台方向重重磕头：
“陛下！整整两年啊！小的...小的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饷银了！”
他额头顶着黄土，肩膀剧烈耸动，周围的士兵无不动容。
崇祯站在将台上，看着这沸腾的场面，嘴角微微上扬。
他适时上前一步，声音清朗：
“将士们！”
校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再次聚焦。
“这银子，本就是你们应得的！是朕来迟了！”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激动的面孔，声音陡然铿锵：
“从今往后，朕向你们保证——欠饷，绝不会再有第二次！你们为国流血，朕绝不会让你们再流泪！”
“万岁！万岁！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震天动地。
士兵们举着闪亮的银锭，许多人在笑，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淌。
有人互相捶打着肩膀，有人把银子贴在心口，整个校场沉浸在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中。
朱纯臣快步来到崇祯身边，低声道：“陛下，这...”
崇祯微微侧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继续发。今日，朕要看到每个将士都领到他们的血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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