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眠之桥宽阔得超乎想象,仿佛是为巨神铺设的道路。桥面苍灰,布满深浅不一的刻痕,像是经历了无数岁月的冲刷与战斗的洗礼。两侧深渊翻滚的灰雾无声无息,偶尔凝聚成扭曲的面孔,又悄然散去,散发出摄取心魄的寒意。
虞嫣和黑袍人一前一后,相隔数十丈,沉默地前行。桥上的压制力极强,每迈出一步都如同在粘稠的胶水中穿行,不仅源炁运转滞涩,连肉身的动作都变得迟缓。在这里,速度与力量都被大幅剥夺,剩下的唯有意志与对危险的直觉。
周围的石像沉默矗立,它们形态各异,有的类人,持剑擎盾;有的如魔,爪牙狰狞;有的则完全是无法理解的抽象构造,由几何块面与扭曲的线条组成。但它们无一例外,都散发着与石板碎片同源的死寂波动,冰冷的目光(或类似感官的结构)似乎永恒地注视着桥梁中央的通道。
虞嫣能感觉到,怀中的石板碎片正微微发烫,与这座桥,与这些石像产生着某种深层次的共鸣。灵魂深处的灰色印记也不再安分,像是一颗即将孵化的卵,传递出渴望与警惕交织的复杂情绪。
“这些桥卫……传说中寂灭之主的守墓者。”黑袍人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带着压抑的喘息,在这死寂环境中格外清晰,“任何试图惊扰沉眠的存在,都会遭到它们无情的攻击。我们最好祈祷,它们依旧在‘沉眠’。”
他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忌惮,显然对这里的了解比虞嫣更多。
虞嫣没有回应,全部心神都用于感知前方和警惕两侧。她注意到,越是深入桥梁,两侧石像的形态就越发怪异,散发出的气息也越发古老和强大。甚至有一些石像的表面,开始浮现出极其微弱的、与石板符文同源的灰光。
不安的感觉在心头蔓延。
突然,她怀中的石板碎片猛地一震,散发出的波动骤然加强!与此同时,前方约百丈外,一尊手持巨大断刃、形似无头骑士的石像,其胸口处一个原本黯淡的符文,骤然亮起了刺目的灰光!
“嗡——!”
那石像动了!覆盖其表面的万年尘埃簌簌落下,石质的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它那没有头颅的颈项缓缓转动(尽管没有眼睛),“视线”精准地锁定了虞嫣的方向!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她怀中的石板碎片!
一股凌厉无匹的杀意,如同出鞘的利剑,瞬间跨越百丈距离,笼罩在虞嫣身上!
“糟了!它被惊醒了!”黑袍人失声喊道,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血色尽褪。
虞嫣心脏骤缩,想也不想,身体本能地向侧方急闪!
“锵!”
一道灰白色的、纯粹由死寂能量构成的巨大刃气,几乎贴着她的衣角掠过,斩在她刚才站立的位置!坚不可摧的桥面被斩出一道深达数尺的沟壑,边缘光滑如镜,并且迅速覆盖上一层白霜!
那无头骑士石像,已然抬起它那柄巨大的石质断刃,迈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朝着虞嫣一步步走来!每一步落下,桥面都为之震颤!它的速度看似不快,但在桥面强大的压制下,却显得极具压迫感!
不能被它击中!那刃气中蕴含的死寂之力,比黑袍人的攻击纯粹可怕十倍!
虞嫣眼神冰冷,知道无法善了。她不再试图完全隐藏,体内初步融合的死寂本源与生灭源炁同时催动,金绿色的光芒包裹全身,其中灰白气流缠绕,让她在这强大压制下的速度陡然提升了一截,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无头骑士接踵而至的第二道横斩!
刃气擦身而过,带起的死寂之风让她半边身体都感到僵硬。
“它的核心是胸口那个发光的符文!”黑袍人在后方高声提醒,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破坏它!或者……丢掉你身上那该死的东西!”
丢掉石板?虞嫣瞬间否决。这不仅是重要的力量源泉,更可能关系到寂灭殿的线索。而且,她隐隐觉得,就算丢掉,这被惊醒的桥卫也未必会放过她这个“携带者”。
唯有战斗!
她身形如电,在无头骑士狂暴而精准的刃气攻击中穿梭闪避,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桥面狭窄,两侧皆是深渊,闪避空间极其有限。她尝试着射出一道蕴含生灭源炁的能量箭,打在石像身上,却只留下一个浅坑,瞬间就被其自带的死寂气息修复。
防御极强,恢复力惊人!
必须攻击核心!
虞嫣瞅准一个机会,在躲开一记竖劈的瞬间,足尖猛地蹬在桥面,身体借力腾空,如同鹞子翻身,直扑无头骑士的胸口!双手十指间,高度压缩的金绿色源炁凝聚成锥,狠狠刺向那个发光的符文!
“叮——!”
一声清脆如同金铁交鸣的巨响!虞嫣感觉自己的指尖如同撞上了星辰铁,剧痛传来,那符文光芒只是微微一黯,随即爆发出更强的反震之力!
“轰!”
她被这股巨力狠狠震飞出去,人在半空,气血翻涌,险些掉入旁边的深渊,勉强调整姿势,踉跄落地,喉头一甜,一丝鲜血自嘴角溢出。
好硬!
无头骑士被她的攻击激怒,断刃挥舞得更急,道道灰白刃气纵横交错,几乎封死了她所有闪避路线!
眼看一道刃气即将拦腰斩来,虞嫣避无可避,正准备硬抗——
“暗影束缚!”
后方传来黑袍人的低喝!数条漆黑的阴影锁链凭空出现,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无头骑士挥刀的手臂,虽然瞬间就被其强大的死寂气息崩断大半,但也成功让其动作迟滞了微不足道的一瞬!
就是这一瞬!
虞嫣眼中精光爆射,不再保留!她将体内剩余的所有初步炼化的死寂本源,毫无保留地抽取出来,混合着生灭源炁,全部凝聚于右拳之上!她的整只右拳瞬间变成了诡异的灰白之色,皮肤表面甚至浮现出与石板上类似的细微符文虚影,散发出令周围空间都为之扭曲的寂灭波动!
“破!”
她发出一声清叱,身体再次前冲,右拳如同陨星,无视了那迟滞斩来的刃气,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砸向了无头骑士胸口那个发光的符文!
这一次,没有巨响。
只有一种仿佛玻璃碎裂的、细微而清晰的“咔嚓”声。
灰白色的拳头深深陷入石像胸口,那发光的符文以拳头为中心,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光芒急剧闪烁、明灭!
无头骑士高举断刃的动作彻底僵住。
下一刻——
“嘭!”
整个符文,连同其周围大片的石质胸膛,轰然炸裂!化为齑粉!
无头骑士庞大的身躯晃动了一下,然后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轰然倒塌,砸在桥面上,碎成了无数块失去光泽的普通石头,再无声息。
虞嫣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右拳表面的灰白色迅速褪去,但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和冰冷感席卷全身。这一击,几乎耗尽了她刚刚炼化所得的全部死寂本源和近半的生灭源炁。
她抬起头,冰冷的目光扫向后方的黑袍人。
黑袍人站在那里,左手依旧保持着施法的姿势,兜帽下的阴影看不清表情。他刚才出手相助,绝非善意,无非是担心虞嫣死后,他自己独自面对这苏醒的桥卫,或者无法完成墨菲斯的任务。
“合作愉快?”黑袍人声音干涩地开口,带着一丝试探。
虞嫣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站起身,擦去嘴角的血迹。她的目光越过黑袍人,看向桥梁更深处。
就在无头骑士被摧毁的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前方那望不到尽头的黑暗中,似乎有更多的、沉睡的意志,被这里的动静所扰动。
一些更靠近他们的石像,表面的灰尘开始轻微滑落,某些部位,有点点灰光开始若隐若现。
击溃一个桥卫,仿佛捅了马蜂窝。
这座沉眠之桥,正在逐渐苏醒。
更艰难的路,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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