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后，王圆圆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息。这种氛围她再熟悉不过——那是考试季特有的味道。曾经作为学生，她为自己的成绩焦虑；如今身为教师，却要为学生的成绩担忧。
突然想到了一个高中毕业班老师的一句话:十几年寒窗苦读，换回寒窗几十年！有些想笑，这也许会是她以后几十年生活的真实写照！
办公室里往日的欢声笑语明显减少了。同事们要么在教室里耐心辅导学生，要么伏案备战招教考试，每个人都在为各自的未来默默努力。
“圆圆，隔壁市的招教考试开始报名了，你参加吗？”李珍从一堆备考资料中抬起头来问道。
“今年……太远了，我就不凑热闹了。”王圆圆的回答带着几分迟疑。若是去年，她定会毫不犹豫地报名，但今年情况不同了。她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真的考上了，一个人带着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工作，该如何是好？
六月二十日这天，张文龙的父母要来家里商议婚事，王圆圆特意请了一天假。清晨醒来，她就看见母亲已经在忙碌了，地板拖了一遍又一遍，厨房灶台擦了又擦，连窗户玻璃都擦得锃亮。
“妈，可以了！地板都快被您擦掉漆了！坐下来歇会儿吧。”王圆圆忍不住劝道。
“坐不住，我就不是能闲下来的人。”李群英手里的活计不停，“你妗妗说，那家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你未来婆婆精明得很……哎，我现在真是有点后悔了，不该由着你的性子来！”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世上又没有后悔药。”王圆圆强装镇定，“再说了，精明总比傻强吧。她就张文龙一个儿子，总不会害我们。您别说这些丧气话了。”
“你起来吧，我看见你就头疼。”李群英挥挥手，但眼神里满是担忧。
上午十一点整，一辆黑色轿车稳稳停在院门口。这是王圆圆第一次见到张文龙的父亲——近一米八的个头，身材健硕，白衬衫笔挺，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气场。他母亲孙喜梅身着红色针织衫配黑色半身裙，显得干练利落。相比之下，自己父母身上略显陈旧的衣衫，不免显得有些寒酸。
“哥哥、嫂子都在家啊？”孙喜梅一下车就热情地握住李群英的手，“这房子盖得真气派！家里收拾得真干净！”
“来啦！快请进！屋里坐！”李群英也堆起笑容，拉着孙喜梅的手往屋里走。
王圆圆看着这一幕，莫名觉得像是两国元首会面。
她父亲略显局促地引导着张利民:“屋里坐，屋里坐。”
王圆圆赶紧上前斟茶倒水，尽显晚辈的礼数。
“这房子盖下来花了不少钱吧？”张利民打量着屋内的格局问道。
“十来万。不盖也不行，孩子要说亲啊。”王义民低声回答。
“都是为了孩子。”孙喜梅接过话头，“我们也是前两年才买的房。咱们这代人，都没少下力气，一辈子挣的那点钱，都花在房子上了。”
“可不是嘛！当父母的，哪个不是一心扑在孩子身上！”李群英也感叹道。
“现在结个婚可真不容易，特别是男方。订婚要钱，结婚要钱，摆酒席更要钱，哪哪都要花钱。孩子结个婚，父母扒层皮！”孙喜梅似是无意地提起。
“现在都是这个规矩。”李群英笑着回应，“不过结婚是人生大事，家里添丁进口，再难也得办好。”
“是啊！结婚是喜事。”孙喜梅话锋一转，“不过这彩礼钱，城里和农村的规矩还真不一样。城里普遍低一些，农村会高一些。”
王圆圆不禁皱起眉头。彩礼的事她不是早就和张文龙商量好了吗？说好不低于订婚礼金，取个中间数四万八，加上之前的两万订婚礼金，凑成六万八，图个吉利。她明明已经和母亲说过了，难道中间又出了什么变故？
“你说得对。”李群英强压着不满，依旧面带笑容，“别说城里农村，就是我们一个村的，前后结婚的彩礼都差很多。有六万八的，有八万八的，还有十六万八的。不过多少都是个心意，我们也不要，到时候都让圆圆带回去，就当是小两口的启动资金。”
“嫂子说得在理，只要孩子们过得好，比什么都强。”孙喜梅笑着说，“圆圆和文龙都不小了，结了婚马上就要生孩子，到时候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您是过来人，应该最清楚。文龙和圆圆不是商量好了四万八吗？四万八就四万八吧。之前订婚给了两万，这是两万八，嫂子您收下吧。结婚不是买卖，多少都是个心意。”
王圆圆气得差点从沙发上站起来，却被母亲悄悄按住。
“你说得对，结婚不是买卖。”李群英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既然是孩子们商量好的，那就按孩子们的意思办。到时候我们再给圆圆陪嫁两万，凑成六万八。不过我就圆圆这一个女儿，虽然是农村长大的，但也没受过什么委屈。以后到了您家，还请您多担待。这孩子心地善良，就是脾气不太好。别人对她三分好，她能回报十分；但要是惹到她，她也会较真。”
“嫂子您这话说的，圆圆到我们家，我肯定当亲闺女疼！”
“那就好。不过孩子现在工作还没稳定，以后还得靠她自己努力，咱们做父母的，能帮衬就多帮衬些。”
“那是一定，一定。”
王圆圆感觉自己就像谈判桌上的商品，被来回讨价还价。婚姻还没开始，她就已经感到精疲力尽。
送走张文龙的父母后，李群英瞪了女儿一眼：“看到了吗？他妈就是觉得你怀孕了，跑不了了，不值那么多钱了，在这跟我们玩文字游戏呢！”
“那您刚才为什么不让我站起来把话说清楚？”王圆圆不解地问。
“傻孩子，你以为这是说不说得清楚的问题吗？是他们真的不清楚吗？是他们不想给！再说咱们是结亲家，不是结仇家。你当场站起来撕破脸，好看吗？”
“可是……我和张文龙明明已经说好了……”王圆圆还想辩解，却被母亲轻轻敲了下头。
“别可是了，以后长点心吧！你该长大了。也别因为这事和文龙闹脾气！他不一定知道！”
王圆圆望着院子里母亲忙碌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从女孩到女人的蜕变，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它藏在每一次妥协里，藏在每一次忍让中，更藏在每一次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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