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紫宸宫偏殿的梅枝上还挂着残雪,苏凌提着药箱踏过青砖时,檐角铜铃突然发出一串细碎的颤音。她停下脚步,玄色素裙在穿堂风里划出冷冽的弧度,目光掠过廊下蜷缩着的宫女,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银针。**
苏医令,这丫头从昨儿起就上吐下泻,太医院说是时疫......掌事姑姑的声音带着讨好的尾音,却在触及苏凌清冷的眸子时戛然而止。
药箱置于案上发出沉闷声响,苏凌蹲身时衣摆扫过地面积雪。她未戴帷帽,素白的脸在昏暗光线下近乎透明,指尖搭在宫女腕脉的瞬间,眉峰几不可察地蹙起——脉象虚浮如絮,却在尺关处藏着一丝诡异的涩滞,绝非时疫该有的征象。
舌头。清冷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宫女艰难地张口,舌尖泛起不祥的青紫色。苏凌突然按住她后心要穴,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地抽出银针,精准刺入气海穴。随着银针刺入,宫女喉头耸动,呕出的秽物竟泛着淡淡的杏仁苦味。**
时疫?苏凌起身时,银针尖端已凝出黑血,把这丫头的饮食记录取来,还有近三日接触过的所有人。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掌事姑姑喏喏连声退下时,才发现背脊已被冷汗浸透。
暮色四合时,苏凌站在太医院的丹房前,手中捏着三张泛黄的纸笺。三位死者都是紫宸宫的底层宫女,症状如出一辙:上吐下泻、舌现青紫、死后七窍流出血水。太医院的卷宗里,她们都被轻易地归为时疫身故。**
苏医令,张贵妃宫里的小禄子来取药了。药童的通报让苏凌指尖一颤。她想起今晨那宫女枕边半块吃剩的芙蓉糕,御膳房的记录显示,那是前日贵妃赏赐的点心。
三更梆子响过,苏凌独坐于灯下,面前摊着《金匮要略》的手抄本。烛光里,她用银簪蘸着清水在桌上画符:桃仁、杏仁、郁李仁——三仁同服本无大碍,但若用雷击桃木文火炒制,便成了穿肠毒药。这种毒不会立时毙命,而是潜伏在血脉中,待气血运行最旺盛的卯时发作,恰好吻合那几位宫女的死亡时辰。**
突然,窗外传来夜露滴落的轻响。苏凌吹熄烛火,身形如鬼魅般贴在门后。暗影中,一道纤细的身影闪进药房,熟练地从药柜最底层摸出个乌木匣子。借着月光,苏凌看清来人鬓边那支嵌珠金簪——那是张贵妃贴身侍女云袖的信物。**
次日卯时,破天荒在御书房看着密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墨先生垂手立在案侧,目光落在宣纸上那行小楷:三仁汤需雷击桃木炒制,此乃南疆蛊毒秘法,非宫中旧人所能为。
苏医令现在何处?帝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正在偏殿候驾。
苏凌走进御书房时,正撞见破天荒将密报投入火盆。跳动的火光映在帝王脸上,将他眼底的猩红照得格外清晰。她屈膝行礼,玄色素裙铺展在金砖上,宛如绽开的墨莲。
平身。破天荒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听说你查出时疫的蹊跷?
苏凌起身时,从袖中取出个密封的瓷瓶:陛下请看。瓶中黑褐色的膏状物散发着杏仁苦味,此乃用雷击桃木炒制的三仁散,只需半钱便能让人七日断魂。她顿了顿,抬眸直视帝王,昨日云袖姑姑潜入太医院,取走的正是这个。
御书房内陷入死寂,鎏金座钟的滴答声格外刺耳。破天荒突然冷笑一声,将瓷瓶掷在地上:张贵妃......她倒是好大的胆子!瓷片飞溅中,苏凌纹丝不动,唯有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
苏医令既已知晓,为何不直接拿下人证?墨先生突然开口,目光锐利如刀。
苏凌迎上他的视线,清冷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波澜:奴婢只是医令,查案是大理寺的职责。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况且云袖背后是谁,陛下心中自有明断。
破天荒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玄色素裙衬得她面容愈发苍白,却偏生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他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也是这样一个清冷的身影,跪在养心殿外为蒙冤入狱的兄长鸣冤,手中捧着的《洗冤录》被雨水浸透,字迹却依旧清晰。
你退下吧。破天荒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
苏凌行礼告退,走到门口时,听见帝王低沉的声音:此事......多谢。她没有回头,玄色素裙消失在回廊尽头,只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药香。
暮色中的角楼飞檐勾住最后一缕残阳,苏凌凭栏远眺。宫墙连绵不绝,将朱红的宫阙囚在其中,也将无数冤魂葬在这四方天地里。她想起今晨那宫女临终前抓住她衣袖的手,枯瘦如柴,指甲缝里还嵌着半截金簪——那是云袖常戴的那支嵌珠金簪。
晚风吹起她的发丝,苏凌从袖中取出个小小的锦囊,里面装着七根银针。针尖在暮色中闪着寒光,映出她眼底深藏的忧虑。这深宫就像个巨大的毒蛊,每个人都在饮鸩止渴,而她这双救人的手,不知还能护住多少无辜性命。**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苏凌转身走向太医院。她的背影在宫墙下拉得很长,玄色素裙如墨色闪电,劈开这沉沉的夜色。今夜注定无眠,而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紫宸宫的琉璃瓦上悄然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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