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青川县夜市便从沉睡中抽搐着苏醒。
油条下锅的滋啦声撕开寂静,豆浆机沉闷的轰鸣如大地低语,摊主们打着哈欠互相招呼,声音黏糊着晨雾,在石板路上拖出懒洋洋的尾音。
这本该是烟火人间最安稳的序曲,可今天,却多了一串不和谐的休止符——死寂般的、令人脊背发凉的空白。
从乔家野那顶破帐篷门口起,一行由暗红辣椒灰组成的脚印蜿蜒延伸至老王臭豆腐摊的煤气罐旁。
脚印尺码约四十,边缘清晰得反常,却没有丝毫踩压的凹陷,仿佛不是踏出来的,而是“印”上去的,像谁用烧红的铁模烫进了现实的皮肤。
摊主们远远围观,交头接耳,眼神躲闪,没人敢上前一步。
这地方的怪事,向来沾上就甩不脱。
“你昨晚哭啥呢?”陆阿春蹲在脚印边,手里没拿锅铲,反而捏着一双长筷,像个小心翼翼的考古学家。
她用筷尖轻戳脚印边缘,动作谨慎得如同触碰一枚未爆的炸弹。
诡异的一幕发生:那辣椒灰脚印竟如活物般猛地向内一缩,像是被针扎了的呼吸!
她猛地抬头,瞪向脸色发白、眼窝深陷的乔家野:“我卖三十年花甲粉,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就没见过一个大老爷们做梦能哭成你这样,抽抽搭搭跟死了爹妈似的!”
乔家野揉着刺痛的太阳穴,喉咙干得像被砂纸来回摩擦过。
昨夜他为了安抚那些被遗忘的愿望,强行催动了三次铜铃,许愿次数满额的惩罚已经悬在嗓子眼,失声的风险让他不敢吐露半个字真话。
“咳……梦到摊子被城管整个端了,连人带货扔垃圾车里,一时没绷住,本能反应。”他声音沙哑如破锣。
“呵。”高青掀开帘子走出来,举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声波图,“你梦里喊的可不是‘城管大哥手下留情’,而是‘别吃人’。三个字,我都录下来了。”
谎言当场被戳破,乔家野脸色比锅底还黑。
就在这死寂中,那枚被筷子戳过的脚印,竟又轻微一颤,在众人眼皮底下向前蠕动了几乎看不见的半寸!
“我操!它自己会走!”陆阿春这次是真把筷子扔了,一屁股墩坐在地上。
“它一直在动。”高青面无表情,将手机连上便携投影仪。
昨夜那口大铁锅被翻了过来,锅底成了天然幕布。
光影闪烁,监控集锦浮现:凌晨三点零三分,全城一千二百个摄像头捕捉到三千七百六十一人次同步抬头望天,动作整齐如军训,眼神空洞如傀儡。
同一时间,市人民医院十七名重症患者脑电波出现高频δ共振——植物人才有的波形。
接着是一段音频分析。
原始噪音细碎粘稠,如万虫振翅;倒放后,竟汇聚成一个字,由成千上万不同声线拼凑而成——
“饿……”
那个字带着阴冷实体,钻进每个人的耳朵,乔家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昨夜“我们一起吃饱”的耳语再度回响。
“它不是走向某地,”高青指着轨迹,“更像根须在土壤里寻找水分和养分。”
“不是找水,是‘愿痕’寻主!”陈劳教授拄着刻满符文的拐杖,在学生搀扶下气喘吁吁赶来。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脚印,嘴唇哆嗦:“古籍有载,万民信念落地,可生‘愿痕’,是集体信念扎根现实的征兆。它本该静止,是图腾,是符号!可现在……它动了!”
他猛然抬头,拐杖顿地:“说明被它扎根的那个‘东西’醒了!它不满足于被动吸收,它也想……许愿!”
所有人目光聚焦乔家野。
他寒意直冲天灵盖——自己吹牛吹出的系统,现在连小弟都要学自己吹牛了?
“不能等了。”他深吸一口气,“我顺着它走,看它到底要干嘛。”
“我跟你去,全程记录。”高青要去拿相机。
“别。”乔家野摇头,“你那镜头跟探照灯似的,万一把它惊着了,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他转向陆阿春,压低声音,“春姨,帮我撒点生芝麻,每隔几步撒几粒。我听老人们说,狗啊鸟啊都爱吃这口,万一真有看不见的东西跟着我,咱也能顺着被吃掉的芝麻把它给追回来。”
这法子土得掉渣,却又透着一股市井小民与未知斗智斗勇的狡黠。
“行!交给我!”陆阿春一拍大腿,立刻领命而去。
乔家野不再犹豫,循着脚印前行。
路线诡异:绕过老李烧烤摊的炭火余温,似畏热;避开修鞋匠油光发亮的小板凳;甚至从播放“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的儿童摇摇车底下穿过。
最终,脚印停在夜市尽头废弃邮局墙角。
那里堆着积尘纸箱,印着“仿唐开光玉佛,结缘价99”。
乔家野心头猛地一抽。
这货是他三个月前清仓从义乌批的滞销品。
当时为卖出去,他吹嘘“心诚则灵,戴上能梦见最思念的亡故亲人”。
结果真有人梦见去世母亲端来排骨汤——那是他觉醒系统以来首次被动触发谎言成真,愿力反噬让他头疼三天。
“就是这里。”高青提着强光显影灯赶来,灯光照向墙角,斑驳墙皮浮现出肉眼难辨的同心圆暗纹。
她调出昨夜铁锅底部的裂痕照片——结构与走向,竟然完全吻合!
“你第三次许愿时,锅里的辣椒灰是不是也卷成了这样的旋涡?”
一语惊醒梦中人!
乔家野猛然想起:他为失独老人许愿“梦见孩子长大幸福”,愿成之后,那股饱含悲悯与思念的磅礴愿力溢出,渗入这批曾承载“梦见亡亲”谎言的伪圣物中。
这些廉价树脂玉佛,竟阴差阳错成了寄养皿,孵出了一个由“被遗忘的愿望”与“溢出的奇迹”共同催生的、渴望“被相信”的怪物。
“呼——”
夜市的过堂风骤然阴冷,仿佛有无形之物在空气中聚集。
墙角下,地上的辣椒灰突然违反重力腾空而起,在空中盘旋聚合,迅速勾勒出一个模糊摇晃的人形轮廓。
无五官,无实体,仅一团红色尘埃构成的混沌。
它缓缓朝乔家野伸出灰尘之手。
“它要名字!”陈劳嘶声大吼,“它从你的愿望里诞生,现在要你给它一个‘名’!有了名,它才算真正活过来,才不会到处乱认爹!”
说时迟那时快,陆阿春抓着一大把生芝麻冲来,吓得脑子一抽,凭着家庭主妇的本能,抓起一把芝麻就朝灰影扔去,嘴里大喊:
“叫小辣!多喜庆!吃了春姨的芝麻,以后就不饿了!”
高青在同一时间按下快门,刺眼闪光猛然爆开!
“轰”一声轻响,灰影瞬间炸散,化作漫天粉末,被风一吹,消失无踪。
脚印也彻底化作散沙,再无异样。
危机……解除了?众人惊魂未定,大口喘气。
可就在这时,乔家野口袋里的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
他艰难掏出手机,屏幕自动亮起,备忘录不知何时被打开,一行崭新文字正一个字一个字地自动弹出:
【名字不好听……但是,谢谢你记得我。】
字迹消失,手机恢复正常。
乔家野背脊寒毛根根倒竖。
他猛地回头望向帐篷外地面——刚才还空无一物的地方,一层新的、极淡的薄灰,正在月光下悄无声息地重新堆积。
那形状,像一只正在缓缓张开、并且逐渐成型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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