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晨曦如同稀薄的牛奶,漫过青川县的屋檐。
乔家野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却透着熬到极致的清明。
他坐在“三无产品铺”后,面前摆着三个空硬纸盒。
它们曾装过“月老手链”、“转运玉佛”和“平安符水”,如今成了他与无形存在的唯一通道。
昨夜,他用炭笔在盒底写下三句话:
“对不起,让你也活得这么累。”——道歉。
“别再插手我的事,否则后果自负。”——警告。
“如果你还在,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请求。
他不知那由念想而生的“影子”能否读懂。
但这已是失声后,他唯一的反击。
高青蹲在一旁,镜头对准纸盒,像记录一场仪式。
“你在赌它有判断力,甚至情绪。”她轻声说。
乔家野点头,提笔写下:“不,我在赌它还记得,源头是我。”
正午阳光炙烤柏油路,夜市未醒,忽来不速之客。
一戴黑框眼镜的年轻人冲到摊前,攥着半瓶“借个运气”矿泉水,瓶身覆霜,与酷热相悖。
“乔哥!”他声音发抖,“我女友昨晚梦见你……递给她这个。”
他掏出一张汗湿皱纸,炭灰字迹:“别吃冰箱第三格的饭。”
末尾微翘,正是乔家野的习惯。
乔家野瞳孔骤缩,抓起记事本疾书:“她吃了?”
年轻人哽咽:“吃了!误食毒蘑菇干,现在医院洗胃……医生说再晚十分钟就肝衰竭!”
乔家野盯着结霜的水瓶,寒意直冲头顶。
这不是他的愿,也不是他的谎。
是“影子”响应了女孩潜意识里的求助!
因为她信“乔哥”无所不能,于是“乔哥”便真的显灵。
老子不装神,你们倒逼我成神?!
“家野,先吃口面。”陆阿春端来花甲粉,碗沿搭着煎蛋。
她安抚年轻人,低声说:“东街传疯了。王婆婆把你送她的塑料玉佛供在龛里,说是开光真宝。”
“咔嚓”一声,乔家野掰断筷子。
“恭喜你,”高青收起相机,嘲讽道,“从骗子升级为民间信仰试点单位。”
话音未落,拐杖声急促逼近。
陈劳教授喘着气拍出一卷泛黄纸页:“《祈愿录·外篇》!‘信火引身’——万人信念共指一名,便会凝聚出‘代身’!”
图腾上,一人影背负无数祈求之脸。
他死死盯住乔家野:“不是你掌控愿力,是愿力选中了你这‘壳’!你的谎言、善意、名声,都是它降临的坐标!”
乔家野凝视图腾,仿佛看见影子替他救人、托梦。
他提笔写道:“那我能不能……让它闭嘴?”
当晚,他搬出仓库所有积压品——褪色手链、缺角玉佩、印福字的玩具,堆成小山。
又写上百张红字条:“此物无灵,纯属虚构,勿信。”
贴满商品后,立起木牌:“本人乔家野,不会法术,不接委托,不信梦话。信科学,爱生活。”
高青忍不住问:“有用吗?他们已不信你,只信想象中的‘乔哥’。”
乔家野停笔写道:“试试看。若‘乔哥’成了法,那由我亲手否定它,也算一种……咒。”
夜里十一点,夜市沉寂。
监控中,那道雾影悄然现身,在辟谣堆中徘徊如困兽。
它拂过“此物无灵”的纸条,又缩回。
最终,它抓起红笔,飘至一块玉佛前。
凝视标签良久,抬起“手”,在背面狠狠划下一斜杠。
动作冰冷,却似服从。
清晨薄雾未散,一老妇颤巍巍上前,掏出红布包的碎玉。
“乔哥……我孙子高烧三天,药石无效。但我梦见你说,喝一口‘借运水’就好。”
乔家野摇头,指向木牌。
“噗通”,老妇跪地磕头:“我不求施法,只求默许!可怜我这老婆子!”
路人围拢,手机举起。
“看,夜市乔神!”
“他还立牌说自己是假的?”
“真神都考验诚心!”
高青低语:“你拒一次,他们越信你在欲擒故纵。堵不住的。”
乔家野望向初升太阳,光芒刺目。
他似见无数双期盼、痛苦、绝望的眼,透过朝阳注视自己。
良久,他提笔写下,字迹沉重:
“我不是神……但也许,我能做个守门人。”
他起身,拿起“借个运气”水,拧开瓶盖。
不整瓶给予,只倾斜瓶身,轻轻滴下一滴,落入老人空杯。
清脆一响。
那就换种方式——他定河道,他掌门扉。
做完这些,他默默收拾摊位,人群喧嚣仿佛远去。
他目光越过崇拜的脸,落在不远处“春姨花甲粉”摊后。
那里多了一张折叠桌,一把干净椅子。
陆阿春戴着老花镜,正一丝不苟擦拭桌面,似在迎接新始。
风掠过巷口,吹动了木牌一角,也吹起了乔家野额前几缕乱发。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自己蜷缩在桥洞下,怀里揣着偷来的半块馒头,耳边是流浪狗的呜咽。
那时没人信他,也没人需要他。
而现在,他被千万人的希望钉在神坛上,动弹不得。
可或许,真正的力量不在于拒绝被信,而在于如何让这份信仰不再盲目。
他缓缓闭眼,又睁开,眼神里多了一种近乎悲悯的坚定。
远处,一只麻雀落在电线杆上,歪头打量着这个安静的清晨。
陆阿春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把那把干净的椅子朝阳光照得到的地方挪了挪。
某个瞬间,乔家野觉得,那影子或许从未真正脱离他,而是早已融入他每一次呼吸、每一个决定之中。
他不再是单纯的“乔家野”,也不再是众人幻想中的“乔哥”。
他是两者之间的桥梁,是混沌与秩序的交界点。
而这座桥,必须由他自己来守护。
摊位角落,那瓶“借个运气”矿泉水静静立着,表面冷霜已悄然融化,汇成细小的水珠滑落,在地面洇开一圈淡淡的湿痕。
就像某种无声的回应,或是一次隐秘的交接。
他们是在寻找一种被看见的确认,一种在命运洪流中不至于彻底迷失的锚点。
而他所能做的,不是拆穿这一切,也不是全然迎合,而是以有限的清醒,在无限的期待中划出一道温柔的界限。
夜市重开时,一个穿校服的女孩站在摊前,手里攥着一枚褪色的手链。
“乔哥,这是我妈二十年前买的,她说那年她躲过了一场车祸。”她声音很轻,“我现在每天走路上学都戴着,不是信这个,是信……有人曾经真心希望她平安。”
乔家野望着她,忽然笑了,提笔写下:“愿力或许不来自神,但来自人心。”
他将一张新的标签悄悄贴在“借个运气”瓶身上,只有四个小字:“小心台阶。”
第二天清晨,有人发现超市门口湿滑处多了一块警示牌——正是昨夜新增的提醒。
原来,信仰可以不用于造神,而用于照亮现实的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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