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冬雪初融。 京城表面的疮痍已在铁腕与高效下基本抚平,叛乱者的鲜血染红了菜市口的积雪,也浇灭了所有蠢蠢欲动的心思。萧绝以雷霆手段清洗朝堂,牵连者众,一时风声鹤唳,却也换来了政令前所未有的畅通。然而,未央宫深处,温暖如春的寝殿内,时间仿佛凝固。沈清颜依旧静静地躺在白玉暖榻上,容颜未改,呼吸清浅均匀,仿佛只是陷入一场悠长的梦境,唯有眉心那抹淡得几乎看不见、却顽固不散的暗红龙纹,昭示着她正身处一场凶险无比的灵魂之战。
萧绝下朝后,褪去玄黑龙袍,换上一身常服,总会先来到这里。他坐在榻边,握着沈清颜微凉的手,低声说着朝堂的趣事,边关的军报,或者只是沉默地陪伴。往日冷酷锐利的眉眼,此刻只剩下化不开的沉郁与温柔。“清颜,今日煜儿又背了一首新诗,背错了几个字,自己气得小脸通红……”他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声音低哑,“你还要睡多久?朕……和煜儿,都很想你。”
窗外,小小的身影扒着门框,探进半个脑袋,是萧煜。小家伙这三个月仿佛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不再整日嬉闹,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待在母亲榻前看书、练字,或者像现在这样,悄悄看着父皇和母后。春桃跟在他身后,心疼地叹了口气。
“父皇。” 萧煜迈着小步子走进来,手里小心翼翼捧着一只小小的、用柳条新编的蝈蝈笼子,里面居然真有一只嫩绿色的冬蝈蝈,发出细微的鸣叫。“给母后的,莱戈拉斯叔叔说,自然的声音……能让灵魂感到安宁。”他仰起小脸,努力用最标准的语调说着从大人那里听来的话,眼神里却满是孩童的期盼。
萧绝心中一酸,将儿子抱到膝上,接过那只精巧的笼子,放在沈清颜枕边。“煜儿有心了,母后一定喜欢。” 他看着儿子明显清瘦了些的小脸,和眼底努力藏起的失落,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今日功课做完了?”
“做完了!太傅还夸我字有进步,像父皇!” 萧煜挺起小胸脯,随即又蔫了下去,小声问,“父皇,母后什么时候能醒来陪煜儿放纸鸢?您上次答应开春就放的……”
萧绝喉头一哽,正要说话,殿外传来通禀:“陛下,艾莉西亚公主、莱戈拉斯先生与信亲王在枢机阁有要事求见,称……关于‘钥匙’与‘空间’的研究,有突破性发现!”
萧绝眼神骤然一凝,轻轻放下儿子:“煜儿,你先陪母后一会儿,父皇去去就回。”
“嗯!” 萧煜用力点头,自己爬到榻边的矮凳上坐好,学着萧绝的样子,握住沈清颜一根手指,小声开始背诵今日新学的《千字文》,背到“天地玄黄”时,还特意提高了音量,仿佛这样就能把母亲唤醒。
枢机阁密室内,气氛严肃而激动。 信亲王萧恒这三个月几乎住在了这里,与艾莉西亚、莱戈拉斯以及天机阁顶尖的阵法师、符文师日夜钻研。他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但精神却异常亢奋,此刻正指着一面写满复杂符号与线路的玉板,声音沙哑却清晰:“陛下,结合公主提供的星穹精灵空间秘法、莱戈拉斯先生的自然共鸣理论,以及我从那些前朝邪典符号中逆向推导出的部分‘契约通道’轨迹,我们可能……找到了一个理论上可行的‘逆向进入’方法!”
“逆向进入?” 萧绝沉声问。
艾莉西亚上前,指尖点向玉板中心一个模拟的翠绿树苗(永恒之树投影)图案:“皇后娘娘将污染源封印进了‘世界之种’的内部空间。这个空间依托于‘永恒之树’的创生之力存在,本质是封闭且受保护的。常规方法绝无可能进入。但是,” 她顿了顿,碧眸中闪过智慧的光芒,“皇后娘娘是通过完整的‘翡翠之匙’作为媒介和权限进行封印的。钥匙本身,就是最高权限的‘通行证’。”
莱戈拉斯接口,指着玉板上几条从树苗延伸出的、极细微的银色虚线:“问题在于,钥匙目前与皇后娘娘的深层意识绑定,随她一同沉眠。我们无法直接使用。然而,我们发现了这个——龙脉怨气的残留波动轨迹,以及那枚消失的蟠龙玉佩最后散逸出的、极其微弱的能量印记。”
信亲王萧恒紧接着说,语气带着难以置信:“我们发现,龙怨、玉佩灵性(可能包含被净化的部分深渊印记)、以及‘翡翠之匙’的力量,在最后时刻产生了一种极其复杂罕见的三重纠缠!这种纠缠,在‘世界之种’空间的外壁上,可能留下了一道……极其不稳定且隐蔽的‘疤痕’或者说‘后门’!”
“说重点!” 萧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重点就是,” 艾莉西亚深吸一口气,“如果我们能精准定位这道‘空间疤痕’,并模拟出与之完全匹配的‘三重纠缠’能量波动,或许能在不惊动‘世界之种’内部防御机制的前提下,短暂地撕开一个仅供意识体通过的微小裂隙!让人可以将一缕意识投射进去!”
“意识投射?” 萧绝眉头紧锁,“进去之后呢?如何找到清颜?如何应对里面的污染和可能存在的‘尊者’后手?如何带她出来?”
“这就是最困难的部分。” 莱戈拉斯面色凝重,“意识投射风险极高。首先,定位‘疤痕’需要耗费巨大能量,且机会可能只有一瞬。其次,进入者的意识必须足够强大坚韧,能承受空间穿越的撕扯,并能隐匿自身波动,避免被空间本身或里面的邪恶存在发现。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必须有一个能与皇后娘娘意识产生绝对唯一且强烈共鸣的‘坐标’,才能在一片混沌未知的空间中找到她!”
密室内一片寂静。绝对唯一且强烈的共鸣坐标?这谈何容易?
就在这时,萧绝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左手,看着掌心。 那里,有一道极淡的、几乎与掌纹融为一体的金色印记,形状像一片小小的龙鳞。这是他当年与沈清颜大婚时,两人心血交融,在皇室古老仪式下无意中形成的“同心印”,平日毫无异状,他也几乎忘了它的存在。
“这个……可以吗?” 他沉声问,将手掌示于众人。
艾莉西亚和莱戈拉斯立刻上前,仔细感应。片刻后,两人眼中同时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帝王同心印!蕴含最纯粹的生命羁绊与命运纠缠之力!这……这简直是完美的灵魂道标!其指向性和共鸣强度,远超任何外物!” 莱戈拉斯激动道。
“但风险并未减少。” 艾莉西亚冷静地补充,“意识投射进去的人选,必须拥有最坚定的意志,并且……陛下,您是一国之君,龙体关乎国本,绝不可以身犯险!意识若在里面受损甚至湮灭,外界躯体也会……”
“朕去。” 萧绝毫不犹豫,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只有朕的意志,能最快找到她。也只有朕,必须去。” 他目光扫过众人,“需要多久准备?成功率有几成?”
信亲王与天机阁首席阵法师快速计算商议,最终给出一个沉重的答案:“集全国之力,调动龙脉之气、聚灵大阵、辅以精灵秘法,最快……也需要七日时间来构建和稳定通道。至于成功率……理论上不足三成。且一旦开始,无法中断,外界躯体需要绝对保护,进入的意识……可能面临永久迷失、被吞噬、或被污染同化的风险。”
“三成,够了。” 萧绝神色平静得可怕,“立刻着手准备。所需一切资源,皆可调用。七日后,朕要进去。”
命令下达,整个帝国最顶尖的力量开始隐秘而高效地运转起来。 而萧绝回到未央宫,将七日后的计划,低声告诉了依旧沉睡的沈清颜。“等朕,这次,换朕去找你。” 他俯身,在她额头印下轻柔一吻。
接下来的几天,萧绝以“闭关参悟武学,调理龙气”为由,将朝政暂托给可信的重臣与内阁,并做了一系列周密安排,仿佛只是在准备一次寻常的修炼。只有最核心的几人知道真相。萧煜似乎也感应到什么,变得异常安静乖巧,不再缠着父皇讲故事,只是每天更久地守在母后榻前,小大人似的说:“母后不怕,父皇很快就去接你了。”
第七日,子夜,星斗漫天。 皇宫最深处的观星台已被改造成巨大的阵法核心。九根盘龙玉柱按九宫方位矗立,上面刻满了繁复的精灵符文与道家箓文。中央是一个小小的白玉平台,萧绝盘坐其上,双目微阖。沈清颜的躯体被小心地安置在平台旁的特制玉榻上,由莱戈拉斯和艾莉西亚亲自照看。
平台外围,信亲王萧恒主持大局,天机阁所有宗师倾力而出,操控着汇聚而来的磅礴龙气与天地灵气。秦风率领最忠诚的龙影卫,将观星台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都无法靠近。
“陛下,阵法已蓄能完毕,‘空间疤痕’坐标已通过三重纠缠模型锁定,波动模拟序列准备就绪。” 信亲王的声音通过传音法器传来,微微颤抖,“请您……务必固守灵台,紧握‘同心印’之念。进入后,时间流速可能与外界不同,感官也可能混乱,一切以找到皇后娘娘的意识为核心!”
萧绝缓缓睁开眼,最后看了一眼身旁沉睡的沈清颜,目光温柔而坚定。“开始吧。”
“启阵——!”
九根盘龙玉柱同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金色的龙气、翠绿的自然魔力、银色的空间波动交织成一片璀璨的光海,将萧绝的身影吞没!光海中心,空间开始肉眼可见地扭曲、折叠,一个极其微小、不断闪烁变幻的灰白色光点逐渐浮现——那便是理论上的“空间疤痕”入口!
萧绝感到一股强大的撕扯力作用在他的意识上,仿佛要将灵魂拉出躯体。他紧守心神,全部意念都集中在掌心的“同心印”上,呼唤着沈清颜的名字。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拉入那个光点的前一刻——
异变突生!
沈清颜一直平静沉睡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眉心那抹暗红龙纹骤然变得清晰鲜红,仿佛要滴出血来!同时,她一直握着“翡翠之匙”(实物已随意识消失,但外界躯体手部仍保持虚握姿势)的右手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娘娘?!” 近在咫尺的艾莉西亚和莱戈拉斯骇然失色!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观星台边缘的阴影中,一名原本肃立的龙影卫,眼中骤然闪过一抹诡异的暗红银灰交织的光芒,嘴角咧开一个非人的、充满恶意的笑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终于……等到了。意识离体,躯体空虚……完美的‘降临之刻’……” 他的手,悄无声息地按向了腰间的佩刀刀柄,目光死死锁定了阵法中心、毫无防备的萧绝的肉身,以及旁边突然出现异动的沈清颜的躯体!
内鬼,竟在此时,此刻,此地发难!目标直指帝后毫无防备的肉身!
萧绝的意识正处在穿越空间的关键瞬间,对外界的剧变浑然不知!
莱戈拉斯和艾莉西亚的注意力被沈清颜的异动和阵法核心吸引!
秦风的视线被璀璨的光芒和扭曲的空间遮挡!
那暗藏杀机的龙影卫,身形如同鬼魅般动了!刀光,划破璀璨光海,带着致命的寒意,直刺萧绝后心与沈清颜咽喉!
千钧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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