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根的平静日子又过去了两天。在这两天里，克莱恩终于清晰地感受到，占卜家的魔药彻底消化完毕了。那是一种圆满、自在的感觉，仿佛一直束缚在身上的某种无形枷锁骤然松开，对灵性的感知、对危险的直觉都变得更加敏锐和清晰。他强压下立刻准备晋升小丑的冲动，按照值夜者的规范，准备先向邓恩队长汇报，并按规定申请魔药和晋升辅助材料。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李默似乎更加懒散了。除了必要的巡逻和文书工作，这家伙大部分时间都趴在桌子上，美其名曰冥想和消化魔药。但克莱恩凭借愈发敏锐的灵性，以及老乡间的某种微妙感应，察觉到李默并非真的在无所事事。他那看似沉睡的姿态下，周身萦绕着一种极其隐晦、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灵性波动，仿佛在不断地锤炼、打磨着什么。克莱恩猜测，这大概与李默那特殊的蚀影者能力，以及他之前展示的阴影精细操作有关。
这天下午，两人照例在佐特兰街附近巡逻。阳光正好，街角的流浪艺人拉着手风琴，欢快的旋律为平凡的午后增添了几分色彩。
就在他们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和惊恐的叫声骤然响起！一辆运货的马车似乎因为马匹受惊，脱离了车夫的控制，疯狂地冲向路边一个吓呆了的小女孩！
事发突然，距离克莱恩和李默还有一段距离，周围的人群发出惊呼，却来不及反应。
克莱恩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地就要冲过去，但他序列9的身体素质，在如此距离下，似乎也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身旁李默的影子似乎极其不自然地、幅度极小地扭动了一下。
下一刻，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匹失控的马匹，前蹄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绊了一下，发出一声嘶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个踉跄，带着马车险之又险地偏转了方向，擦着小女孩的衣角冲了过去，最终在撞上路边墙壁前被惊魂未定的车夫拼命拉住。
小女孩被及时冲过去的母亲紧紧抱住，母女俩吓得脸色苍白，痛哭失声。周围的人群围了上去，议论纷纷，有人庆幸，有人后怕。
克莱恩快步上前，帮忙安抚受惊的母女和车夫，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面。在李默影子和马车轨迹之间的地面上，他隐约看到了一缕几乎微不可察的、正在迅速消散的阴影痕迹，以及……一丝极其淡薄、仿佛阳光穿透尘埃般的、温暖净化的气息？
他猛地看向李默。李默依旧站在原地，双手插在兜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松了口气的表情，仿佛只是一个目睹了惊险事件的普通路人。他甚至还有闲心对克莱恩耸了耸肩，表示虚惊一场。
但克莱恩确信，刚才那绝不是什么巧合！是李默出手了！他用了一种极其隐蔽的方式，或许是阴影的束缚，结合了那瞬间出现的、类似于净化或者安抚性质的光明力量？他不仅精准地改变了马匹的动作，似乎还用那温暖的气息驱散了马匹的惊惧，避免了更严重的后果。整个过程快如闪电，灵性波动微弱到几乎无法追踪，若非克莱恩深知他的底细且站得足够近，根本不可能察觉任何异常。
“你……”克莱恩走到李默身边，低声道。
“运气真好，对吧？”李默打断了他，脸上是毫无破绽的庆幸笑容，“看来女神保佑了我们。”他眨了眨眼，意有所指。
克莱恩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他明白了，李默不想暴露，至少不想在公开场合暴露任何超出“序列8小丑”范畴的能力。刚才那精准的阴影操控和瞬间的光明气息，绝不是一个小丑能做到的。这家伙，对力量的掌控和隐藏，已经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而且，他居然还拥有光明系的能力？这与他表现出来的“暗影”途径似乎有些矛盾，但联想到李默自称的“本源”力量，似乎又说得通了。
处理完这起意外，两人继续巡逻，但克莱恩的心绪却难以平静。李默展现出的能力和其背后的深意，让他再次意识到自己这位老乡的深不可测。
傍晚回到驻地，克莱恩正准备去找邓恩队长汇报魔药消化完毕的事情，却在队长办公室门外听到了邓恩略显凝重的声音，似乎在和谁通话。
“……是的，执事阁下，我明白。线索又断了……对方很狡猾，清理得很干净……嗯，我们会继续保持最高警戒……”
克莱恩停下脚步，耐心等待。几分钟后，邓恩结束了通话，打开门看到了他。
“克莱恩？有什么事吗？”
“队长，”克莱恩压下心中的疑虑，恭敬地说道，“我的占卜家魔药已经彻底消化了。”
邓恩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快。这说明你很好地践行了‘占卜家’的守则。魔药和材料我会立刻向圣堂申请，预计一两天内就能送到。这段时间，你好好调整状态，准备晋升。序列8‘小丑’，是一个关键的阶段，它会让你在面对危险时拥有更强的应变能力。”
“是，队长！”克莱恩心中一定。
离开队长办公室，克莱恩发现李默正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似乎是在等他。
“搞定了？”李默随口问道。
“嗯，队长说魔药一两天内就能到。”克莱恩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问道，“下午那件事……”
“哦，那个啊，”李默掏了掏耳朵，满不在乎地说，“一点小把戏，结合了一下‘阴影’和一些……嗯，‘安抚人心’的小技巧。总不能真看着小女孩出事吧？那多没意思。”他再次用“没意思”来定义自己的出手动机，但克莱恩却能感觉到，那看似玩世不恭的态度下，确实存在着一条底线。
“谢谢。”克莱恩诚恳地说。无论李默出于何种目的，他确实避免了一场悲剧。
“举手之劳。”李默摆摆手，随即换了个话题，“你要当‘小丑’了，有什么感觉？”
“有点紧张，也有些期待。”克莱恩如实回答。小丑的扮演要求“能谨慎地窥秘，也要能滑稽地表演，掌控情绪，演绎他人”，这对他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放轻松点，”李默笑了笑，“就当是……一场大型的角色扮演游戏。记住，无论扮演谁，内核还是你自己就行了。有时候，演得越像，反而越容易迷失。”他这话听起来像是随口安慰，但克莱恩却从中品出了一些深意。
夜晚，克莱恩再次尝试用梦境占卜的方式，窥探那始终萦绕在心头的、关于因斯·赞格威尔和0-08的危机。然而，占卜的结果依旧是一片混沌，仿佛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迷雾笼罩，只能感受到那令人心悸的恶意和仿佛命运被无形之手拨动的窒息感。
他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晋升小丑，迫在眉睫。
而在驻地另一端的房间里，李默站在黑暗中，没有点灯。他的脚下，影子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并非单纯的黑暗，而是带着一种内敛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质感。影子的轮廓开始扭曲、拉伸，渐渐地，一个与李默本体几乎一模一样的、由纯粹暗影构成的人形从地面缓缓升起。
这个暗影分身比之前更加凝实，细节更加清晰，甚至脸上都带着与李默此刻相似的、略带思索的表情。它活动了一下手脚，动作流畅自然，丝毫没有傀儡的呆滞。
李默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点头。
“嗯，‘材料’准备得差不多了……”他低声自语，指尖一缕微弱的、带着温暖净化气息的金色光芒一闪而逝，融入影分身体内，使其看起来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生机”，但又迅速被深邃的暗影覆盖。
“接下来，就是等待‘舞台’搭好，和……‘演员’就位了。”
他散去了影分身，房间内重归黑暗与寂静。只有窗外廷根的灯火，依旧在夜色中闪烁，映照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席卷命运的风暴。
第二天下午，邓恩队长果然准时将一份密封的金属盒交给了克莱恩，里面正是序列8“小丑”的魔药主材料以及几种用于稳定灵性、辅助晋升的珍贵辅助材料。
“准备好了吗？”邓恩看着克莱恩，神色严肃。
“准备好了，队长。”克莱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与一丝不可避免的紧张。
“跟我来。”邓恩点点头，带着克莱恩走向通往地下的楼梯。
地下室的“宁静之间”是一间经过特殊布置的房间，墙壁上铭刻着繁复而隐秘的符文，中央有一个简单的石台，周围点着几根散发着宁神香气的蜡烛。这里灵性平和，能有效隔绝外界的干扰，是举行低序列晋升仪式的理想场所。
按照流程，克莱恩将辅助材料按照特定顺序和处理方式准备好，最后，他拿起那瓶闪烁着奇异光泽、仿佛蕴含了无数表情的小丑魔药。
“服下它，集中精神，引导灵性，别让自己失控了。”邓恩低沉而稳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克莱恩不再犹豫，拔开瓶塞，将冰凉的魔药一饮而尽。
轰！
仿佛有无数色彩斑斓的碎片在脑海中炸开！各种强烈的、矛盾的、滑稽的、悲伤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刷着他的意识。他感觉自己时而是一个躲在角落窥探秘密的隐形人，时而又是一个在舞台上卖力表演、引人发笑的小丑。他的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想要做出各种夸张的表情，他的身体似乎要违背物理规律地扭曲、舞动。
最关键的是，他感觉到自身灵性正在被魔药的力量撕裂、重组，向着一个更复杂、更微妙的结构演变。剧烈的痛苦伴随着奇异的升华感同时袭来。
他紧守心神，回忆着“占卜家”的谨慎，尝试去理解、去掌控那汹涌而来的“小丑”特质。窥探秘密，但需保持距离；演绎滑稽，但内核清醒；牵动情绪，但自身稳固……
时间在痛苦与挣扎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那狂暴的冲击感开始逐渐减弱，破碎的意识和情绪慢慢沉淀、整合。克莱恩感觉到一种全新的、更加灵活和强大的灵性在体内流淌，他的感官变得更加敏锐，对身体的控制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精细程度，他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周围空气中流淌的、细微的情绪碎片。
他缓缓睁开眼睛，世界在他眼中似乎有了一些不同。色彩更鲜明，细节更丰富，而且……他感觉自己可以轻易地控制面部肌肉，做出任何他想做的表情，无论是极度悲伤还是狂喜，都能惟妙惟肖。
晋升成功了！序列8，“小丑”！
他看向一旁的邓恩队长，邓恩的眼中带着欣慰和确认。
“感觉怎么样？”邓恩问道。
克莱恩尝试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身体轻盈而协调，他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带着几分滑稽意味的小丑笑容，但眼神却依旧保持着“占卜家”的冷静与审视：“很好，队长。从未有过的好。”
他成功晋升了。然而，就在他初步适应新能力，感受着体内增长的灵性时，一种更深层次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海水，悄然漫上心头。那不是来自魔药，而是源于某种更高层面的、仿佛命运被拨动的预感。
与此同时，在佐特兰街36号地面层的休息室里，正翘着脚看报纸的李默，动作微微一顿。他放下报纸，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地板，落在了地下“宁静之间”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演员就位了一个……”他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接下来，该‘舞台监督’和‘反派’登场了吧……真是，让人期待啊。”
今天的廷根，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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