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天光大亮。
捉妖司衙门的大门，刚刚打开。
江澈打着哈欠，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第一个冲进了点卯房。
徐大人！徐银锣！
江澈人未到，声先至，那股子急吼吼的劲头，让几个刚睡醒的同僚都忍不住侧目。
当值的银锣徐茂才，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优哉游哉地喝着。听到江澈的声音，他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悠悠地吹了吹碗里的热气。
嚷嚷什么？催命呢？
嘿嘿，徐大人，您看您这话说的。江澈一个箭步凑了上去，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搓着手道：这不是……案子破了吗？您看，那十两银子的赏钱……
他昨晚一夜没睡，精神高度紧张，现在全靠这“十两银子”的念想吊着一口气。
哦，那案子啊。
徐茂才放下豆浆碗，拿起一块油条，不紧不慢地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人犯，是凤阳长公主殿下当场击毙的。证物，那尊邪神像，被锦衣卫的沈炼沈千户，带回北镇抚司了。
所以呢？江澈的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所以，徐茂才终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摊了摊手，人不是我们捉妖司抓的，物也不是我们捉妖司收的。这案子的功劳，跟咱们衙门，半点关系都没有。你说，这赏钱，我从哪儿给你批？
……
江澈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晴天霹雳，从天灵盖直接劈到了脚后跟。
没……没了？
我那拿命换来的十两银子……就这么飞了？
徐大人！您不能这样啊！江澈急了，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我昨晚可是鞍前马后，出谋划策，还自掏腰包垫付了三两银子的‘业务费’！您不能过河拆桥啊！
行了行了。徐茂才被他吵得头疼，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功劳虽然没有，但苦劳还是有的。公主殿下那边，我也派人去问过了，殿下说你‘尚算尽心’。
他从签筒里抽出一支令签，扔在桌上。
这样吧。本官体恤你劳苦功高，特批你休沐一天，带薪的。赶紧滚蛋，别在这儿碍眼。
休沐一天？
江澈看着那支令签，欲哭无泪。
他要的是这个吗？他要的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可看着徐茂才那副“再多说一句就扣你俸禄”的表情，江澈也知道，这事儿是没得商量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
他只能苦着脸，捡起那支令签，垂头丧气地走出了衙门。
晦气！真是晦气！
江澈走在朱雀大街上，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
忙活了一晚上，命都差点丢了，结果就换来一天假？这买卖，亏到姥姥家了！
他越想越气，抬脚就想往自己常去的勾栏走，准备化悲愤为……算了，没钱，还是化悲愤为食欲吧。去街角吃碗馄饨，加两个蛋，也算是对自己的补偿。
就在他刚拐过一个街角时。
让开！快让开！
一阵惊恐的尖叫声，伴随着隆隆的马蹄声，从长街的另一头，骤然响起！
江澈一抬头，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一辆无人驾驶的华贵马车，正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在长街上横冲直撞！拉车的两匹骏马，双眼赤红，口吐白沫，显然是受了惊。
街道上的行人，吓得哭爹喊娘，四散奔逃。一时间，鸡飞狗跳，摊倒一地。
而就在那辆失控马车的正前方，一个正蹲在地上捡糖葫芦的小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立在原地，忘了躲闪。
眼看，那铁蹄就要踏上女孩的身体！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火红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从不远处的一座茶楼二楼，悍然跃下！
是萧红绫！
她显然也看到了这边的险情。她的选择，简单而直接——以她那恐怖的力量，正面拦下这辆马车！
但，她还是慢了一步。
距离太远了。
就在萧红绫的身体还在半空，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悲剧即将发生的那一刹那。
一道灰色的身影，动了。
是江澈。
他嘴里还在骂着“他娘的，这都不算工伤？，身体却已经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他没有像萧红绫那样，选择硬碰硬。
只见他脚下一个滑步，身形如同水中的游鱼，不带一丝烟火气地，就切入了那惊马与女孩之间。
面对那足以开碑裂石的冲击力，他不闪不避。
就在马头即将撞上他胸膛的瞬间，他动了。
他的身体，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骨头，变得柔软而坚韧。他抬起右手，看似轻飘飘地，贴在了那匹惊马的额头上。
不是“拍”，也不是“推”，而是“粘”。
那匹惊马如同牛皮糖一般，粘了上去。
紧接着，一股玄之又玄的、螺旋缠绕的劲力，从他的腰胯发出，顺着脊椎，贯通手臂，最终，从那只看似无力的手掌上，吐了出去！
国术，太极！
四两拨千斤！
昂！！！
那匹疯狂的骏马，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它那股一往无前的狂暴冲势，竟被一股无法抗拒的、螺旋上升的巧劲，带得整个身体都失去了平衡！
轰隆！
两匹骏马，连带着那辆华贵的马车，竟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朝着侧方翻倒过去！车轮离地，车厢侧滑，最终“砰”的一声巨响，重重地砸在了街边的石墙上，堪堪停下。
从头到尾，江澈的脚步，甚至都没有移动过分毫。
他收回手，看着自己那件本就洗得发白的麻衣上，被蹭到的一块马脸上的污渍，眉头紧锁，心疼地嘀咕了一句：
得，回去又得自己洗了。
而刚刚落地的萧红绫，则完全僵在了原地。
她那双漂亮的凤眼里，写满了前所未有的、极致的……
震撼与茫然。
她看到了什么？
那个贪生怕死、视财如命的市井无赖……
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甚至违背了力量法则的方式，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一场她都没有十足把握能完美处理的危机？
这个男人……
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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