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周身黑气翻涌，如同沸腾的墨池。她干瘪的身躯在黑气的包裹下竟缓缓悬浮离地，枯瘦的手指弯曲如钩，指甲瞬间变得乌黑尖长。她身后那庞大的狰狞虚影越发清晰，那是一个扭曲的、由无数痛苦兽魂和怨念凝聚而成的怪物轮廓，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邪恶与暴虐。
“能逼老身唤出‘万灵煞’，小子，你足以自傲了！”老妪的声音变得重叠而扭曲，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同时嘶吼，“就用你的血肉，来献祭给煞神吧！”
她双臂猛地向前一挥！身后那庞大的“万灵煞”虚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化作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黑色洪流，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朝着力竭的暮野猛扑过来！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响，地面的石块瞬间变得焦黑！
这一击的威力，远超之前的任何手段！暮野毫不怀疑，只要被沾上一点，自己立刻就会形神俱灭！
死亡的气息如同冰水浇头，让他几乎窒息。体内内力近乎枯竭，身体也因为之前的透支和伤势而沉重无比，连移动都变得困难。面对这绝杀一击，他似乎已经无能为力。
要死了吗？
林家坳的乡亲们……石翎大哥……老爷……王婶……秀云……
不！不能死！
一股强烈到极致的求生欲望和守护信念，如同火山般从暮野心底喷发！在这生死一线的刹那，他的精神高度集中，时间仿佛变得缓慢，脑海中关于《源灵诀》和山神令的所有信息如同走马灯般闪过！
“山神令……守护……本源……”
他福至心灵，不再试图去调动那微薄的内力，也不再想着如何去格挡或躲避这根本无法抗衡的一击。而是将全部的心神、所有的意志、连同那炽热的守护信念，毫无保留地灌注进紧贴胸口的山神令中！
“庇佑苍生，守护山林……请助我！”
仿佛回应他这最纯粹、最强烈的呼唤，山神令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清光！这清光不再是内敛的波动，而是如同实质的光柱，冲天而起，瞬间驱散了方圆数丈内的血腥与黑暗，甚至将那轮妖异的血月光芒都短暂地压制了下去！
清光之中，隐约可见一道道古老而玄奥的符文流转，散发出浩瀚、威严、慈悲的磅礴气息！
那毁灭性的黑色洪流撞上清光光柱，竟如同冰雪遇烈阳，发出凄厉的尖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蒸发！光柱去势不减，反而逆流而上，直接轰击在老妪和她身后那庞大的“万灵煞”虚影之上！
“不！这不可能！这是……真正的山神意志？！你怎么可能引动？！”老妪发出惊恐万状的尖叫，她周身的黑气在清光照射下剧烈沸腾、消散，那“万灵煞”虚影更是发出痛苦的哀嚎，变得模糊不定！
轰隆——！
青光与黑气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强大的能量冲击波向四周扩散，将法坛周围的残破石柱都震得粉碎！
暮野被气浪掀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但他却感到一股温和的力量护住了他的心脉，并未受到致命伤害。他挣扎着抬起头，望向爆炸中心。
清光逐渐收敛，重新没入山神令中。而老妪则凄惨地倒在破碎的法坛上，周身黑气几乎散尽，露出了干枯如柴的真实躯体，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她身后的“万灵煞”虚影早已消失无踪。
山神令在关键时刻，自主护主，爆发出真正的神力，重创了邪灵！
然而，暮野也感觉到，胸前的山神令变得温热之后，迅速冷却下去，光泽也黯淡了许多，仿佛刚才那一击消耗了它积攒的大部分力量。脑海中那些清晰的传承信息也再次变得模糊。
老妪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暮野，充满了怨毒和难以置信：“咳咳……没想到……山神传承……竟真的选择了你这样一个毛头小子……但你别得意……‘他们’……不会放过你的……这片山林……迟早……”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终头一歪，气息彻底断绝。那具干枯的尸体，在血月黯淡的光芒下，迅速风化，化作了一捧飞灰，消散在夜风中。
伴随着老妪的死亡，山谷中残留的邪气开始快速消散，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也随之褪去。天空中的血月似乎也失去了支撑，颜色渐渐恢复正常，最终隐没在云层之后。
结束了……
暮野瘫坐在地上，望着老妪消失的地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让他立刻昏睡过去。但他强撑着没有倒下，因为林家坳的情况还未知。
他休息了片刻，挣扎着站起身，检查了一下自身。伤势不轻，内力耗尽，但好在没有伤及根本。他捡起掉在一旁已经卷刃的柴刀，又看了看手中光泽黯淡的山神令，小心翼翼地将其重新贴身收好。
此刻，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黎明即将到来。
暮野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步走出这片充满邪恶记忆的山谷。当他回到林家坳外围时，天色已经微亮。
村子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院墙有多处破损，地上随处可见斑驳的血迹和野兽的毛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但幸运的是，厮杀声已经停止，村子里虽然一片狼藉，却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寂静。
他加快脚步，冲向地主家的大院。
院门敞开着，门口聚集着许多村民，他们大多带伤，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惊恐，但眼神中却透着一丝活下来的庆幸。当有人看到从晨雾中走来的暮野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了惊喜的呼喊：
“是暮野！暮野回来了！”
“暮野哥！你没事吧？”
“那个妖婆……”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暮野看到了站在院子中央的石翎。石翎身上添了几道新伤，用布条草草包扎着，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他看到暮野，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暮野！你……你成功了？”石翎的声音带着激动和不敢置信。
暮野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嗯，她死了。村子……损失大吗？”
石翎的神色黯淡了一下，叹了口气：“伤了二十多个，还有……五个乡亲没能撑过去……多亏了你之前留下的那股力量，我们最后守住了院子，天快亮的时候，那些发疯的畜生突然就像是没了魂一样，自己退走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确实有人伤亡，暮野的心还是狠狠一揪，一股悲伤和无力感涌上心头。他终究还是没能护住所有人。
“暮野，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林承宗在王婶的搀扶下走了过来，这位平日里威严的地主，此刻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但看着暮野的眼神却充满了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要不是你，我们林家坳恐怕……就没了。你是我们全村的恩人。”
“是啊，暮野，你是好样的！”
“多谢你了，暮野！”
周围的村民纷纷出声，眼神中充满了真挚的感激。
这时，林秀云也从屋里跑了出来，看到暮野无恙，眼圈一红，差点哭出来，但强忍着只是喊了一声：“暮野哥！”
看着这一张张劫后余生的面孔，听着他们真诚的话语，暮野心中的悲伤被一股暖流冲淡了些许。他明白，守护的意义就在于此。个人的力量或许有限，但只要能守护住希望，守护住这些鲜活的生命和情感，那么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阳光终于冲破了云层，金色的光芒洒满大地，驱散了最后一缕夜色和寒意，也照亮了这片历经劫难的土地和人们脸上的希望。
暮野抬头望向远处连绵的群山，心中思绪万千。老妪临死前的话犹在耳边——“他们”不会放过你……这片山林……
看来，麻烦并未完全结束。山神令的传承，这片山林隐藏的秘密，似乎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
但他的眼神却愈发坚定。经过这一夜的生死考验，他不再是那个只知道放牛练武的懵懂少年。他肩负起了更重的责任，也拥有了更坚定的信念。
路还很长，但他已无所畏惧。
（第五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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