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彻底驱散了黑夜,也驱散了笼罩林家坳数日的阴霾。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落,照亮了这片饱经摧残的土地。曾经的恐惧和绝望,在阳光下似乎变得有些遥远,但眼前的断壁残垣、尚未干涸的血迹、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焦糊和腥臭气息,无不昭示着刚刚过去的那场灾难是何等惨烈。
劫后余生的村民们,脸上混杂着疲惫、悲伤,以及一丝不敢置信的庆幸。他们相互搀扶着,从藏身之处走出来,望着变成废墟的家园,许多人失声痛哭,但更多的,是开始默默地清理、收拾。
生存的本能,压过了悲伤。活着的人,总要继续活下去。
玄诚道长、弘慧大师、清音道长等修行者,虽然消耗巨大,但并未立刻休息。他们强撑着精神,穿梭在村民中间。玄诚道长指挥着青壮年清理危险的残骸,寻找可能被掩埋的生还者;弘慧大师则带着几个略通医术的村民,为伤者包扎救治,用佛法安抚受创的心灵;清音道长则仔细检查村子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水井和地脉节点,确保没有邪气残留,并洒下净化的符水。
暮野和石翎是众人中最年轻的,恢复得也最快。暮野将青冥镇邪玉小心地交还给玄诚道长保管后,便立刻投入了繁重的体力劳动。他瘦小的身躯此刻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搬运梁木、清理碎石,动作麻利,毫不惜力。石翎更是如同不知疲倦的铁人,扛着最重的活计,粗声大气地指挥调度,稳定着混乱的场面。
地主林家也损失惨重,几间偏房倒塌,牲口棚毁了,幸好主屋还算完好,一家人都安然无恙。地主林老爷虽然心疼家产,但看到暮野和众多修行者奋力拯救村庄的行为,尤其是自家小女儿那“神来之笔”的帮助,他对暮野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单纯的雇佣关系,多了几分感激和看重。他让家人拿出储存的粮食,熬了几大锅稀粥,分发给无家可归和受伤的村民。
林清瑶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只知玩闹。她安静地跟在母亲身边,帮忙分发粥食,照顾受伤的小孩,偶尔看向忙碌的暮野时,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崇拜。
经过一整天的忙碌,到了傍晚时分,村子总算初步清理出来。伤亡统计也大致有了结果:有七人不幸遇难,二十多人重伤,轻伤者更多。悲伤的气氛依旧弥漫,但在众人的共同努力下,一种新的秩序和希望正在废墟上重新建立。
玄诚道长将几位核心人物召集到还算完整的祠堂前。祠堂经过简单打扫,先祖牌位重新供奉,那微弱的白光似乎比之前更凝实了一些,守护着这片精神家园。
“此次劫难,虽赖上天庇佑,诸位道友鼎力相助,以及暮野小友、清瑶丫头关键时刻的挺身而出,得以平息。”玄诚道长声音依旧有些虚弱,但眼神清明,“然,隐患并未根除。”
众人神色一凛,认真倾听。
“五行封魔阵,乃借助天地五行之力,结合青冥镇邪玉之能,将‘秽恶之源’重新封镇于地脉深处。此阵威力巨大,但并非一劳永逸。”玄诚道长语气沉重,“那邪物积累怨念太久,其力滔天。阵法只能将其禁锢,却无法将其净化消灭。随着岁月流逝,阵法力量会自然衰减,或有外力干扰,封印仍有松动之虞。”
弘慧大师点头附和:“阿弥陀佛。确是如此。此等亘古邪物,戾气深重,超度净化,非一日之功,亦非我等眼下能力可及。唯有依靠阵法长久封印,再图后计。”
清音道长补充道:“而且,此次邪气爆发,规模如此之大,恐非偶然。贫道在检查地脉时,发现封印松动处,似有……人为破坏的痕迹。”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人为破坏?”石翎浓眉倒竖,“道长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搞鬼?”
“尚不能完全确定,”清音道长谨慎道,“但那痕迹颇为蹊跷,不似自然磨损。若真有人暗中作梗,其心可诛!而且,此人必然对封印和此地情况极为了解。”
一股寒意掠过众人心头。比邪物更可怕的,是隐藏在暗处、包藏祸心的人。
暮野忽然想起最初那个引他去山谷、形似老妪的邪祟,它似乎也是“被人指引”才找到了利用邪气的方法。难道背后一直有一双黑手在操控?
玄诚道长沉吟道:“此事需从长计议,暗中查访。当务之急,是稳固当下。五行封魔阵既成,需有人常年看守维护,定期加固。此外,林家坳经此一劫,气场已变,虽邪气被镇,但阴秽残留仍需时日消散,需引导村民重建家园,恢复生气,以人间阳气滋养此地。”
他看向林承宗和地主林老爷:“两位是村中主事,重建之事,还需二位多费心。房屋可慢慢修缮,田地需尽快清理,争取补种些晚季作物。生计才是根本。”
林承宗和林老爷连忙应下。
玄诚道长又看向暮野和石翎,目光中带着期许:“你二人在此次劫难中表现出的勇气、毅力和潜力,远超常人。尤其是暮野,你身负奇缘,心性纯良,是块璞玉。贫道欲收你为记名弟子,传你正统道法,一来可助你更好地掌控自身力量,二来,也希望你能继承守护此地封印之责,你可愿意?”
暮野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自己能拜玄诚道长这样的高人为师。巨大的惊喜和惶恐同时涌上心头。他看向石翎,石翎对他鼓励地点点头。
暮野不再犹豫,跪倒在地,恭敬地磕了三个头:“弟子林暮野,愿意!谢师父栽培!”
“好,好!”玄诚道长欣慰地扶起他,“待此件事了,我便正式传你道法。石翎小友,你虽年长,但性情豪迈,根基扎实,若有意,亦可随我修行一些强身健体、祛邪避凶的法门。”
石翎哈哈一笑,抱拳道:“多谢道长好意!我这粗人,学那些精细的道法怕是难了,但能学几手实用的本事,求之不得!”
弘慧大师和清音道长也纷纷表示,会在离开前,留下一些强身符、安宅咒等简单实用的法门,帮助村民日后防身。
接下来的几天,林家坳进入了紧张而有序的重建阶段。在外援和全村人的努力下,废墟被清理,临时住所搭建起来,受伤的人得到了妥善安置。河水虽然依旧浑浊,但那股邪异的黑气已经消失,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恢复。井水在玄诚道长再次施法净化后,已可安全饮用。
暮野白天帮着干活,晚上则跟随玄诚道长学习最基础的打坐吐纳、辨识草药、绘制简单符箓的知识。他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一切,感觉眼前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那块沉寂的山神令,被他小心收藏起来,玄诚道长说此物灵性受损,需温养良久,或有机缘方能恢复。
石翎则跟着弘慧大师学了一套刚猛的拳法,强健筋骨,又向清音道长讨教了些辨识山野毒瘴和简单救治的法子,受益匪浅。
一周后,弘慧大师和清音道长等人告辞离去,他们云游四方,还有他处需要照看。玄诚道长则决定暂时留在林家坳,一方面指导暮野修行,稳固其根基,另一方面也要观察封印情况,确保万无一失。
生活似乎渐渐回到了正轨,但每个人心中都清楚,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村庄的废墟可以清理,心灵的创伤却需要更长时间来愈合。而那隐藏在暗处的、可能存在的黑手,更像一根刺,扎在知情者的心头。
这天傍晚,暮野独自一人来到村后的山坡上,这里是以前他经常放牛的地方。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脚下的山谷宁静安详,丝毫看不出几日前那地狱般的景象。
他抚摸着怀中玄诚道长赠予的一本薄薄的《基础道藏》,心中感慨万千。从那个只想吃饱饭、偷偷练武的放牛娃,到如今拜师高人、肩负守护责任的修行者,这短短数月间的经历,恍如隔世。
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也很艰难。修行之路绝非坦途,守护封印的责任更是重于泰山。但他没有退缩,反而充满了期待。他想要变得更强,强到足以保护身边的所有人,强到能够揭开那些隐藏在历史尘埃和黑暗中的秘密。
就在他沉浸于思绪之时,眼角余光似乎瞥见远处山林中,有一道极其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速度极快,悄无声息。
暮野心中一凛,猛地转头望去,却只见林木葱葱,夕阳斜照,并无任何异常。
是错觉吗?还是……那双暗处的眼睛,从未离开?
他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锐利。无论是什么,他都不会再让任何人、任何东西,破坏这片刚刚获得新生的土地。
夕阳缓缓沉入地平线,夜幕再次降临。但这一次,林家坳的灯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和坚定。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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