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内,篝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脸庞。朱衍的到来,给原本因凌清霄的冷峻和局势严峻而显得压抑妖的气氛,带来了一丝……诡异的“活力”。
他自顾自地盘坐在靠近洞口的位置,又灌了一口酒,然后眯着眼,像是打量什么新奇物件般,再次将目光投向林暮野,尤其是他怀中那若隐若现的墨羽。
“小子,”朱衍打了个酒嗝,懒洋洋地开口,“守墨一脉,断了传承怕是有两三百年了吧?上一代那老倔驴,是死是活?怎么就把这烫手山芋塞给你了?”
他言语间对上一代守墨人似乎并无多少敬意,带着几分调侃。
林暮野眉头微蹙,但依旧保持恭敬:“前辈认得先师?先师已于不久前,为阻幽冥殿爪牙,力战而逝。”
“死了啊……”朱衍咂咂嘴,脸上那玩世不恭的表情淡去了一丝,眼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是追忆,又像是唏嘘,“那老家伙,脾气又臭又硬,到底还是走了这条道……也罢,死了干净,省得看着这糟心的世道难受。”
他晃了晃酒葫芦,又看向林暮野:“那他临死前,除了给你这根鸟毛,还交代了什么没有?比如……怎么用这玩意儿?或者,幽冥殿那帮龟孙子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林暮野如实相告:“先师只言地脉失衡,恶念窃源,命我前往栖霞山探寻源头,以墨羽护身破邪。至于幽冥殿具体图谋,晚辈也是沿途才知晓一二。”
“就知道那老倔驴说不出个囫囵话。”朱衍撇撇嘴,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精光一闪,盯着林暮野,“那你呢?小子,你觉得自己凭什么能担起这担子?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和那还没捂热乎的鸟毛?”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铁柱闻言立刻瞪起了眼睛,想要反驳,被苏宛白悄悄拉住。阿旺和玄诚道长也微微皱眉,觉得朱衍言语过于刻薄。
林暮野却并未动怒,他迎着朱衍那看似浑浊、实则锐利的目光,平静地回答:“晚辈不知能否担起,只知此事关乎苍生,既然遇上了,便没有退缩的道理。力量微薄,便尽微薄之力,纵是螳臂当车,亦要一试。至于凭仗……”
他顿了顿,举起手中的墨羽,篝火下,那羽毛似乎感应到他的心念,流淌着温润的光泽,“或许,便凭此羽择主之心,凭前辈们守护至今之志,也凭……身后这些愿与我同生共死的同伴。”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以及超越年龄的沉稳。
岩洞内安静了一瞬。
朱衍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了摇头,又灌了一口酒:“嘿……有点意思。跟那老倔驴年轻时一个德行,认死理。行吧,看在这根鸟毛和你这傻小子的份上……”
他放下酒葫芦,伸手在怀里掏摸了半天,摸出几枚磨得油光锃亮、看似普通的铜钱,又不知从哪儿扯出一块脏兮兮的龟甲。
“老朱我没什么大本事,就是会算个卦,卜个吉凶。”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铜钱在龟甲上随意地摆放着,动作看似漫不经心,但眼神却逐渐变得专注起来,那懒散的气质也为之一变,隐隐透出一股玄奥的气息。
“朱衍的‘衍天卜术’,确有独到之处。”一直沉默调息的凌清霄忽然开口,算是为朱衍正名,“虽十卦九不准,但偶有一言,可决生死。”
朱衍闻言,没好气地白了凌清霄一眼:“姓凌的,不会夸人就闭嘴!什么叫十卦九不准?那叫天机莫测!”
他不再理会凌清霄,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在铜钱和龟甲上快速拨动,那几枚铜钱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在龟甲表面滴溜溜乱转,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轨迹玄妙难言。
众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云胤真人眼中露出一丝期待,玄诚道长则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朱衍的动作猛地一停,所有铜钱也瞬间定格在龟甲上,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排列。他低头仔细看去,眉头渐渐皱紧,脸上的懒散之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
“怎么样?”铁柱忍不住小声问道。
朱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暮野身上,沉声道:“大凶之兆,血光冲天。前路有三条,条条通幽冥,却又……暗藏一线生机,如同风中残烛,飘摇不定。”
他的话语让众人心头一紧。
“三条路……是指黑风涧、葬魂谷和观霞台吗?”苏宛白轻声问道。
“卦象显示,三处皆有大凶险,亦有大因果。”朱衍手指点着龟甲上其中一枚微微发亮的铜钱,“但这一线生机,隐约指向……东方偏南,水泽之气与金石之交汇之处。”
“东方偏南?水泽与金石交汇?”玄诚道长沉吟道,“栖霞山东南方向……确有‘落星泽’与‘金石峡’两地相邻。落星泽是一片不小的沼泽,传闻有陨星坠落于此,故名。金石峡则盛产一种特殊的磁性矿石。”
凌清霄目光一闪:“落星泽……传说那里曾是上古一处小型的祭天之地,虽荒废已久,但地脉或有特异。幽冥殿若想举行大型仪式,借助古祭坛残留的气运,也并非不可能。”
“也就是说,那‘巨大的仪式’地点,除了已知的三处,这落星泽也有可能?”林暮野迅速抓住关键。
“卦象如此显示,但天机混沌,做不得十足准。”朱衍又恢复了那副懒散样子,将铜钱和龟甲收起,塞回怀里,“信不信由你们。反正老子算完了,前半夜警戒也归我,你们该干嘛干嘛。”
他虽然说得随意,但提供的这个新线索,无疑给众人带来了新的思考和选择。原本三个明确的目标,现在变成了四个,而且这个新出现的地点,似乎更具隐蔽性。
“无论如何,我们不能盲目行动。”林暮野沉思片刻,看向凌清霄和云胤真人,“前辈,我们对栖霞山地形和幽冥殿布防知之甚少,贸然前往任何一处,都可能自投罗网。是否需要先进行侦查?”
凌清霄赞许地点了点头:“正该如此。我与朱衍对黑风涧、葬魂谷外围较为熟悉,可负责这两处的初步探查。观霞台地势最高,视野开阔,但也最容易暴露,需格外谨慎。至于这新出现的落星泽……”
他目光看向林暮野和玄诚道长:“此地情况不明,我们人手不足。林小友,你与玄诚道长,再加上两位身手尚可的巡山客队员,明日可先行前往落星泽外围探查,切记,只在外围观察,不可深入,一有发现,立刻退回。”
他将最陌生、也可能最危险的任务交给了林暮野,这既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考验。
“晚辈领命。”林暮野没有任何犹豫。
玄诚道长也点了点头:“贫道义不容辞。”
计议已定,众人便各自抓紧时间休息。朱衍提着酒葫芦,晃晃悠悠地走出岩洞,隐入外面的黑暗中负责警戒去了。
林暮野靠坐在岩壁旁,却没有立刻入睡。他取出墨羽,在指尖轻轻摩挲,感受着那熟悉的温热。朱衍的卦象,凌清霄的安排,都预示着接下来的行动将无比凶险。落星泽,一个未知之地,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他闭上眼,尝试再次进入与墨羽、与地脉共鸣的状态。在这片陌生的山岭,地脉之气依旧紊乱,但比起外界,似乎又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古老与深沉。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感知,如同在浑浊的激流中探出一根细丝,向着东南方向缓缓延伸。
模糊中,他仿佛“看”到了一片氤氲着灰黑色水汽的沼泽,死寂中透着诡异。而在沼泽深处,似乎有某种庞大的、扭曲的阴影在蠕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气。更远处,隐隐有铿锵的金石交鸣之声传来,与那邪气隐隐对抗,却又显得力不从心。
这种感知极其模糊,断断续续,且消耗巨大。不过片刻,林暮野便感到一阵精神上的疲惫,不得不收回了感知。
他睁开眼,额角已见微汗。刚才那模糊的感应,是真实存在的景象,还是心神消耗过大产生的幻觉?他无法确定,但内心深处,对那落星泽的警惕又提高了几分。
夜色渐深,岩洞内除了篝火的噼啪声和众人均匀的呼吸声,一片寂静。洞外,山风穿过林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偶尔夹杂着几声不知名夜枭的啼叫,更添几分荒凉与肃杀。
不知过了多久,负责前半夜警戒的朱衍忽然如同鬼魅般闪回洞内,他的脸色不再懒散,而是带着一丝凝重。
“有情况。”他压低声音,将众人惊醒,“西南方向,约五里外,有异常的能量波动,很隐晦,但邪气很纯正,不像普通喽啰,可能在悄悄摸过来。”
所有人瞬间清醒,睡意全无。
凌清霄立刻起身,来到洞口,凝神感应片刻,点了点头:“不错,至少有三人,实力不弱,隐匿手段很高明,若非朱衍灵觉敏锐,几乎难以察觉。看来,幽冥殿的追兵,比我们预想的来得更快。”
“怎么办?迎战还是转移?”铁柱握紧了拳头。
“此地尚算隐蔽,他们未必能准确找到。”凌清霄冷静分析,“但也不能不防。朱衍,你和我出去,设法将他们引开,或……就地解决。其他人留在洞内,提高警惕,没有信号,不得外出。”
“嘿嘿,正好活动活动筋骨。”朱衍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与他平日那副邋遢酒鬼形象判若两人。
凌清霄和朱衍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两人身形一晃,便如同融入夜色般消失在洞外。
岩洞内,气氛再次紧绷起来。林暮野示意众人占据有利位置,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战斗。他握着墨羽,感知全开,密切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除了风声,一片死寂。那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最是折磨人心。
突然,西南方向的远处,传来一声极其短暂凄厉的惨叫,随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金铁交击之声和某种法术碰撞的闷响,但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很快便再次归于寂静。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洞口光影一动,凌清霄和朱衍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凌清霄道袍依旧整洁,只是气息略微波动。而朱衍的道袍上则沾了几点新鲜的血迹,他正拿着酒葫芦,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嘴角,脸上带着一丝意犹未尽的狞笑。
“解决了?”云胤真人问道。
“三个探路的幽魂使,身手不错,可惜遇到了我们。”凌清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苍蝇,“从他们身上搜出的令符和路线图看,他们是冲着望北坡这个方向来的,大队人马应该还在后面。”
朱衍接口道:“妈的,这帮孙子鼻子真灵,沉碑谷刚失手,就摸到这边来了。看来这望北坡也不能久待了。”
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幽冥殿的反应速度太快,他们的藏身之处接连暴露。
“我们必须在天亮前离开这里。”凌清霄果断下令,“按照原计划,分头行动。林小友,你们前往落星泽务必万分小心,我们会尽量制造动静,吸引幽冥殿主力的注意力。”
短暂的休整再次被打破,危机如影随形。林暮野知道,真正的考验,从现在才正式开始。他望向洞外漆黑的夜色,那里,通往落星泽的未知之路,正等待着他们去踏足。而幽冥殿的阴影,已然笼罩四野。
(一百四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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