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依旧笼罩着白河镇,但那股萦绕不散的绝望寒意已然消失。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令人窒息的恐惧,而是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冰雪本身的清冷。
祠堂前的广场一片狼藉,碎裂的瓦砾、塌陷的屋顶、以及地面上纵横交错的裂痕,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超越常人理解的战斗。镇民们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爬起,眼神中带着茫然、后怕,以及一丝逐渐回归的生气。他们彼此对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低低的交谈声和压抑的啜泣声开始汇聚,打破了长久的死寂。
林暮野在苏宛白的搀扶下,勉强站稳。他虽然伤势在生机之铃的力量下稳定下来,但心神的消耗极为巨大,脸色依旧苍白。他怀中的四枚铃铛——喜、哀、怒,以及那枚融合了蜕变恐惧本源的“愤怒”铃铛——安静地躺着,光芒内敛,仿佛也陷入了沉睡,进行着某种内在的调和与蜕变。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这些铃铛的联系更加紧密、更加深入,不再仅仅是使用者与被使用的关系,更像是一种共生的、共同探索情绪奥秘的伙伴。
“感觉怎么样?”苏宛白关切地问,她的净灵之气也消耗不少,但比起林暮野的状态要好上许多。
“无妨,只是需要时间恢复。”林暮野摇摇头,目光扫过广场上逐渐聚集、眼神恢复清明的镇民,心中稍安。他又看向那口已经平息下来、但井口冰层依旧残留着暗红污渍的“惧念噬心井”,眉头微蹙。井中的恐惧本源虽被恐惧之灵吸收大半,又被生机之力净化部分,但积年累月的怨念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彻底清除,仍需日后设法处理。
玄诚道长走了过来,拂尘轻摆,神色肃然:“林小友,此间事了,但因果未消。那惧之铃虽退,然其道基因你而变,此间牵连,恐非易与。此外……”他目光转向墨尘之前坠落的方向,“那狂徒墨尘,不知生死,其手中破损的伪铃,亦是不稳定之物。”
铁柱闻言,立刻自告奋勇:“俺去找找那老小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对于墨尘操控镇民、险些害死大家的行径依旧愤慨难平。
林暮野略一沉吟,点了点头:“铁柱哥,小心些。若有发现,切勿轻举妄动,那伪铃虽损,未必没有诡异。”
铁柱应了一声,带着几个恢复了些力气的镇民壮丁,朝着墨尘消失的雪地搜寻而去。
车夫老张此刻也缓过劲来,看着恢复生机的镇子,又是庆幸又是后怕,连连向林暮野等人道谢。
很快,铁柱那边传来了消息。他们在镇子边缘一处积雪深厚的洼地里,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墨尘。他气息微弱,面色灰败,胸口有着大片凝固的血迹,显然被恐惧之灵的反噬伤及了根本。而那枚布满裂纹的漆黑伪铃,就掉落在他不远处,铃身上的裂纹深处,依旧有极其微弱的黑气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但灵光已然黯淡到了极点,似乎随时可能彻底崩碎。
“他还活着,但伤势极重,修为恐怕废了大半。”铁柱回来禀报道,手中小心翼翼地用一块厚布包裹着那枚破损的伪铃,“这鬼铃铛邪门得很,俺不敢直接碰。”
林暮野看着被抬回来的墨尘,眼神复杂。此人偏执疯狂,为了一己之念不惜牺牲全镇人性命,罪无可赦。但此刻看他这般凄惨模样,又想到古墓残魂所说的“古怪气息”和其口中的“净化”,或许其背后也有不为人知的缘由。他吩咐道:“先将他看管起来,设法保住性命,待他苏醒,或许能问出些关于其他铃铛或者这伪铃来历的线索。”
至于那破损的伪铃,林暮野亲自上前,调动起一丝恢复过来的、融合了多种情绪特性的混沌心力,将其包裹封印,暂时收入怀中,与另外四枚铃铛隔开。他能感觉到,这伪铃虽然灵性大损,但其材质特殊,内部依旧封存着一部分拜惧教覆灭时的古老恐惧怨念,贸然毁去恐生变故,或许日后另有他用,或需寻找安全之法处置。
接下来的几天,白河镇进入了缓慢的恢复期。
林暮野、苏宛白和玄诚道长都留在镇中调养恢复。林暮野除了疗伤,大部分时间都在静坐冥想,细细体悟与恐惧之灵对抗、以及五铃共鸣时感受到的情绪法则奥妙。他对喜、哀、怒三铃的运用更加圆融自如,对那枚融合了恐惧本源的“怒”铃,也有了更深的理解——那不再仅仅是毁灭的愤怒,更是一种包含了警示、敬畏与守护之责的沉静力量。
苏宛白的净灵体质在生机之力滋养下恢复最快,她主动承担起照顾伤员、安抚镇民的工作。她的纯净气息如同温暖的阳光,驱散着人们心中残留的阴影,赢得了镇民们的深深感激和信赖。
玄诚道长则带着几个识字的镇民,开始整理和修复祠堂,同时翻阅自己随身携带的典籍,试图找到更多关于雨霖铃、拜惧教以及情绪法则的记载。
铁柱成了镇子临时的护卫头领,组织青壮巡逻,防止可能出现的野兽或者趁乱打劫者,虽然他憨直,但强大的实力和耿直的性情,也让他很快赢得了众人的尊敬。
老张则发挥他走南闯北的经验,帮着清点物资,安排食宿,倒是将后勤打理得井井有条。
在众人的共同努力下,白河镇渐渐恢复了秩序。虽然伤痛和失去亲人的悲伤依旧笼罩着许多家庭,但希望的火种已经重新点燃。
这一日,林暮野基本恢复,正在祠堂偏殿与玄诚道长、苏宛白商议后续行程。
“白河镇之事已了,我等不宜久留。”林暮野开口道,“五铃共鸣,引动天地,其余情绪铃铛已然苏醒。我能模糊感觉到,东方和南方传来的共鸣最为清晰强烈,下一步,或可循此方向探寻。”
玄诚道长点头赞同:“然也。东方属木,主生发,或与‘仁爱’、‘希望’之铃相关?南方属火,主礼法,或与‘激情’、‘决断’之铃相合?此乃贫道推测,具体还需亲往探查。”
苏宛白自然没有异议,她早已决定追随林暮野左右。
就在这时,铁柱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古怪:“暮野,道长,苏姑娘,镇子外面来了几个人,说是……说是附近青云观的修士,感知到此地有剧烈邪气波动,特来查探。”
青云观?玄诚道长闻言,眉头微挑:“青云观乃是此地颇有声望的道家门派,观主青云子与贫道亦有数面之缘。他们此时前来,倒也在情理之中。”
很快,三名身着青色道袍、气度不凡的修士被引了进来。为首一人,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目光湛然,手持拂尘,正是青云观观主青云子。他身后跟着两名年轻一些的弟子,神色警惕中带着好奇。
双方见礼之后,青云子目光扫过残破的祠堂和广场,最终落在林暮野等人身上,尤其是在林暮野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肃然道:“贫道青云子,感知白河镇方向日前有滔天邪气与一股难以言喻的生机之力交织爆发,心知有异,特来查看。不知此地发生了何事?那邪祟可已伏诛?这几位是?”
玄诚道长作为长辈,出面将事情经过简略叙述了一遍,隐去了雨霖铃的具体细节,只说是古老邪物作祟,已被他们联手击退驱散,至于墨尘和伪铃,则说是已被制服封印。
青云子听完,面露震撼之色,看向林暮野等人的目光更加不同:“原来如此!竟是上古遗留的邪物复苏,幸得几位高人仗义出手,否则白河镇乃至周边地域,恐遭大劫!贫道代此地百姓,谢过诸位!”说着,他郑重地行了一礼。
他身后的两名弟子也连忙行礼,看向林暮野的目光充满了敬佩。他们能感觉到林暮野身上那股虽然内敛却深不可测的气息,远比他们年轻,却已有如此修为和功绩。
“观主客气了,除魔卫道,分内之事。”林暮野拱手还礼,不卑不亢。
青云子又仔细询问了那邪物的特征和封印情况,玄诚道长一一作答,滴水不漏。双方交谈甚欢,青云子表示青云观会协助白河镇进行后续的重建和安抚工作,并邀请林暮野等人前往青云观做客,以示感谢。
林暮野婉拒了邀请,只说是另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
青云子见状,也不强求,只是临行前,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对林暮野低声道:“林小友,贫道观你气宇非凡,非池中之物。近日天地气机紊乱,似有诸多隐世之物苏醒。小友若欲游历,还需万分小心。尤其……需警惕一些隐秘的教派和……‘狩铃人’。”
“狩铃人?”林暮野心中一动,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称谓。
青云子面色凝重地点点头:“那是一群古老而神秘的存在,传说他们以追寻和掌控世间各种拥有奇异力量的‘铃铛’为目标,行踪诡秘,手段难测。贫道也只是在观中古籍上见过零星记载,具体不详,但据说他们……非常危险。小友身怀异宝(他显然看出林暮野不凡,有所猜测),若遇此类人,务必谨慎。”
林暮野将“狩铃人”这三个字记在心里,郑重道:“多谢观主提醒,晚辈记下了。”
送走青云子一行,林暮野等人的心情并未放松,反而更加凝重。
“狩铃人……看来,追寻雨霖铃的,并非只有我们。”苏宛白轻声道。
玄诚道长抚须沉吟:“天地异变,诸铃苏醒,引来各方势力觊觎,也在情理之中。前路,果然更加莫测了。”
林暮野望向东方和南方,目光坚定:“无论如何,路总要走下去。准备一下,我们明日出发。”
就在他们决定去向后不久,一名负责照顾昏迷镇民的妇人匆匆跑来,面带忧色:“几位高人,有个小姑娘,一直昏迷不醒,气息很弱,用了药也不见好,你们能不能去看看?”
林暮野等人跟随妇人来到一间临时安置伤者的屋内,只见一个约莫七八岁、面色苍白的小女孩静静地躺在床铺上,呼吸微弱。奇怪的是,她的手中,紧紧攥着一小块不起眼的、颜色暗淡的碎石,那碎石似乎是从某个更大的物件上崩落下来的,隐约能看到一丝极细微的、与那破损伪铃同源的纹路。
林暮野蹲下身,轻轻握住女孩的手腕,一丝温和的心力探入。下一刻,他脸色微变。
他在女孩的体内,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微弱、但异常精纯的……与那伪铃同源,却又似乎更加古老的恐惧意念,如同种子般,深植于她的灵魂深处,正在缓慢地吸收着她微弱的生机。
这并非被恐惧侵蚀的后遗症,更像是……某种烙印,或者说,传承?
(第二百一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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