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多，天刚蒙蒙亮。
灰蒙蒙的光线透过云层洒在大德家的院子里，给这片寂静的空间蒙上了一层压抑的薄纱。
院子里已经布置妥当，几盏白色的灯笼挂在门框两侧，随风轻轻晃动，挽联贴在门柱上，黑色的字迹在苍白的纸面上格外刺眼，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烛味，肃穆又悲凉。
大德和小德跪在爷爷的灵前，面前的火盆里还燃着纸钱，火星时不时窜起，又很快湮灭在清晨的凉风中。
兄弟俩已经跪了整整一夜，膝盖早已麻木，可他们却像是没有知觉一般，直挺挺地跪着。
大德的眼睛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原本挺拔的脊背也因为一夜的悲伤和疲惫而微微弯曲。
小德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只有肩膀偶尔的抽动，能看出他还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
江林和沈振南、石磊也一夜没合眼。他们帮着搭灵棚、摆供桌、折纸幡，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倦意，眼底有着掩不住的疲惫，身上的伤口因为忙碌隐隐作痛，可没人抱怨一句。
江林站在院子角落，看着跪在灵前的大小德，眉头紧紧皱着，心里满是沉重，他知道，这场悲剧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要面对的，恐怕是更难的局面。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略显慌乱的呼喊：“振南！沈振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慕婉婷提着裙摆，快步跑了进来。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脸上满是焦急，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昨天晚上，慕婉婷早早就睡觉了，睡醒才看到许欣然发来的信息，说沈振南跟人打架了，情况不明。
看到信息的那一刻，她的心瞬间揪紧，脸没洗头没梳，天刚亮就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满心都是担忧。
一进院子，慕婉婷的目光就四处搜寻，很快就看到了站在灵棚旁的沈振南。
她快步跑过去，一眼就注意到沈振南脸上的伤痕，眼角青了一块，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手臂上的衣服破了个洞，露出里面包扎的纱布，显然伤得不轻。
“振南！”
慕婉婷的声音带着哭腔，再也忍不住，一把上前抱住了他。
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生怕他会消失一样。
“你怎么样？疼不疼？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吓死我了！”
沈振南被她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一愣，随即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声音低沉却带着安抚：“我没什么事，就是一点皮外伤，别担心。”
他能感受到慕婉婷的身体在微微发抖，知道她是真的担心自己，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可眼下的情况，却容不得他多儿女情长。
他轻轻推开慕婉婷，指了指院子里的布置，又指了指灵前跪着的大小德，语气沉重：“现在顾不上说我的事，你先看看这里。”
慕婉婷这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目光扫过白色的灯笼、黑色的挽联，还有火盆里燃烧的纸钱。
原本焦急的神色瞬间凝固，脸上的担忧被震惊取代。
她愣在原地，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这分明是有人去世了才会有的布置。
她顺着沈振南的目光，看向灵前跪着的大小德，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慢慢走进屋内，视线落在供桌上的黑白照片上，照片里的老人笑容慈祥，正是小德的爷爷。
那一刻，她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慕婉婷走到灵前，对着大德爷爷的遗像，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动作虔诚又沉重。
起身时，她看向跪在地上的大小德，只见兄弟俩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神空洞又悲伤，脸上还残留着泪痕，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看到他们这副模样，慕婉婷心里一阵发酸，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原本想说的安慰话，到了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失去亲人的痛苦，不是几句“别难过”就能缓解的。
她站在一旁，看着火盆里跳动的火苗，听着外面偶尔传来的风吹动灯笼的声响，心里满是复杂。
她没想到，不过一天的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原本只是一场冲突，如今却闹出了人命，还让两个孝顺的孩子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这沉重的代价，实在太让人揪心。
小德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缓缓抬起头，看向慕婉婷。
他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灵动，只剩下无尽的悲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
嘴唇动了动，却也没说出什么，只是又慢慢低下了头，继续盯着面前的地面。
大德也抬起头，看到慕婉婷，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重。
他对着慕婉婷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又重新低下头，双手合十。
对着爷爷的遗像，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像是在诉说着未说出口的话，又像是在暗暗立下誓言。
沈振南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场景，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知道，大德和小德心里的仇恨已经生根发芽，接下来，他们肯定会找侯超和刘瘸子报仇。
可他也清楚，以他们现在的实力，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到时候恐怕会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江林走到沈振南身边，压低声音说道：“一会儿出殡之后，咱们得好好跟他们聊聊，不能让他们冲动行事。”
沈振南点了点头，眼神凝重：“嗯，必须得拦住他们，报仇也得从长计议，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院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纸钱燃烧的“滋滋”声，和偶尔传来的压抑的叹息。
清晨的风越来越凉，吹在每个人的身上，却吹不散笼罩在院子里的悲伤与沉重。
慕婉婷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场风波能早日平息。
也希望大小德能早日走出悲伤，可她也知道，这或许只是她的奢望，仇恨一旦种下，想要彻底消除，远比想象中难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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