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天刚蒙蒙亮，一层薄雾还笼罩着冰城的街道。
一辆黑色的奥迪A8已经如同离弦之箭，撕开晨雾，驶上了通往沈市的高速公路。
引擎低沉地轰鸣，车速不断提升，窗外的景物飞速向后掠去，连成一片模糊的色带。
陆沉舟亲自握着方向盘，眼神锐利地盯着前方笔直却仿佛危机四伏的路面。
每一个超车动作都干净利落，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车内气氛压抑。
后排坐着三个精干的青年，清一色的黑色夹克，表情冷峻，目光时刻警惕地扫视着窗外，手始终放在靠近腰间的位置。
李大发坐在副驾驶，双手紧张地交握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时不时偷偷瞟一眼身旁沉默开车的陆沉舟，欲言又止。
巨大的心理压力和高速带来的轻微眩晕感，让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陆…陆先生，我…我还是有点不明白。您为什么非要找我？我就是个以前在三山公司跑腿的小项目经理，我……”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这样的小角色，怎么就突然成了扳倒黄伟这种大人物的关键棋子。
陆沉舟没有立刻回答，他单手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上，用点烟器点燃，深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在车内弥漫开来，稍稍驱散了一些凝重的气氛。
“因为你送的钱，你经的手。”
陆沉舟吐出烟雾，声音平稳得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当初为了拿下旧城改造那个项目，你代表三山公司，前后三次给黄伟送现金，一共一百八十万。地点分别在城南的茶楼、他秘密安置情妇的别墅车库，还有一次是在他儿子的车上。时间、金额、装钱的箱子样式，你当时为了留后路，不是都偷偷记在了一个笔记本上了吗？”
李大发浑身一颤，脸上血色尽褪，惊骇地看向陆沉舟：“您…您怎么知道？！”
陆沉舟嘴角扯出一抹冷冽的弧度：“那本子，现在已经不在你藏的地方了。它已经到了它该去的地方。”
他顿了顿，透过烟雾瞥了一眼面无人色的李大发。
“证据很扎实，但现在，还缺最后一块拼图。”
“就是你这个人证。”
陆沉舟的声音斩钉截铁。
“只有你站出来，亲口指认，板上钉钉，才能彻底把他钉死，让他背后的人也无力回天。否则，单凭一个账本，他有很多种方法可以狡辩脱身。”
听到这里，李大发先是极度震惊，随即一股巨大的 解脱感涌了上来，几乎让他虚脱。
原来如此！原来陆沉舟他们早就掌握了一切！
扳倒黄伟，不仅仅是为了某种斗争，更是为了彻底消除这个巨大的威胁！
黄伟倒了，他黄远宗也就没了靠山，自然也就没能力再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自己答应作证，不仅是救母亲，更是救自己！
他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积压在胸口的浊气。
一直紧绷的后背终于稍微松弛了一些，靠在了椅背上。
“我明白了，陆先生。”
李大发的语气坚定了许多，“到了沈市，我知道该怎么做。”
陆沉舟不再多言，只是猛踩油门。
黑色轿车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在高速路上继续狂奔，朝着沈市的方向。
朝着那未知的、必然腥风血雨的结局，疾驰而去。
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无比珍贵。
沈市，一间略显陈旧的居民楼内。
时间已经滑到了上午九点，阳光透过不算干净的玻璃窗，斜斜地照进客厅，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却丝毫驱不散屋内的冰冷和焦灼。
江林像一头被囚禁的雄狮，在并不宽敞的客厅里来回踱步，脚步声沉重而凌乱。
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蒂，空气中的烟雾浓得几乎化不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辛辣的焦油味。
他左肩的枪伤因为缺乏休息和持续的紧张而阵阵抽痛，但他完全无视了这肉体上的折磨。
脑子里只有一个名字在疯狂盘旋——张静雅。
大德、陈野、秃子、徐祥坤、天赐、葫芦……他能调动的最信得过、最能干的兄弟，全部像撒豆子一样撒了出去，动用了一切明里暗里的关系，搜寻着沈市的每一个角落。
从昨晚到现在，音讯全无。
陈海东和黄远宗那边像是铜墙铁壁，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像钝刀子割肉，距离晚上交易的时间越来越近，被动和绝望的情绪如同沼泽里的淤泥，一点点将他吞噬。
他猛地停住脚步，布满血丝的眼睛盯向窗外。
不行，不能这么干等下去！他必须动用一切可能的力量！
他几乎是扑到沙发上，从一堆皱巴巴的衣物里翻出手机。
手指因为急切而有些颤抖，迅速在通讯录里找到一个备注为“大懂”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对面传来一个睡意朦胧、含糊不清的声音。
背景里还有女人轻微的鼻息声：“喂……谁啊？江哥？怎么了这一大早的……”
江林根本没心思寒暄，语速极快，声音因为焦躁和缺眠而异常沙哑：“大懂！醒醒！帮我查一下……”
他压低了声音，但语速更快，清晰地报出了几个关键信息。
陈海东和黄远宗最近可能使用的几个隐秘车牌号、黄远宗几个鲜为人知的狐朋狗友的名字、以及陈海东手下几个专门干“脏活”的马仔最近的活动范围。
电话那头，原本还迷糊着的大懂听着江林又快又急的交代，睡意瞬间驱散，精神了不少。
他能清晰地听到江林声音里压抑不住的恐慌和狠厉，这事儿绝对小不了。
“行！我明白了江哥！”
大懂的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
“我这就去打听！有消息立刻给你电话！”
“快！”
江林只吐出一个字，便率先挂断了电话，仿佛节省下来的每一秒都至关重要。
电话那头，在一个叫做幸福小区的普通住宅里，大懂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他旁边躺着的女人兰兰被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慵懒地问道：“你有事要出去啊？”
大懂没多解释，只是重重地“嗯”了一声，动作迅速地套上衣服，脸都没洗，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和钱包，脚步匆匆地就出了门。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留下兰兰一个人在床上发愣。
大懂，号称“沈市百事通”，他不是道上混的打手，但他有他的门路。
三教九流，出租车司机、网吧网管、酒店清洁、快递小哥……甚至某些部门的小职员，都有他的“耳朵”。
他快步走出幸福小区，钻进自己那辆半旧不新的捷达车里，发动机轰鸣，车子迅速汇入早高峰的车流之中。
一张无形的信息网，随着他的出动，开始朝着江林指定的方向悄然笼罩过去。
而留在居民楼里的江林，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等待。
他盯着手机，仿佛那是连接小雅生命的唯一通道，每一秒的沉默，都让他的眼神更加阴沉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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