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是凌晨,荒野被一层凄冷的月光笼罩,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呜咽。
江林背着孙娇,体力早已超越极限,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着千斤重担。
终于,他脚下一软,一个踉跄,连同背上的孙娇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土地上。
“呃……”江林闷哼一声,顾不上自己的疼痛,连忙挣扎着爬起,扑到孙娇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靠在自己怀里,声音沙哑而颤抖地呼唤:“孙娇!孙娇!你怎么样?醒醒!”
当他托住孙娇后背时,手掌传来一种温热、粘稠、令人心悸的触感。那是血,大量的血,早已浸透了她的羽绒服,此刻正不断渗出,沾满他的手掌,冰冷刺骨。
江林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恐慌像冰冷的毒蛇缠住了他的心脏。
他用力摇晃着孙娇逐渐冰凉的身体,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嘶吼:“孙娇!孙娇!你睁开眼睛!看着我!别睡!求你别睡!”
在他的声声呼唤下,孙娇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极其艰难地,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
她的眼神已经涣散,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她看着江林近在咫尺、写满焦急和痛苦的脸,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似乎想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
她抬起一只沾着血迹和泥土的手,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轻抚上江林的脸颊,触感冰凉。她的声音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断掉:
“鹏哥……很……很高兴……认识你……”
听到这如同告别般的话语,江林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决堤般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尘土,肆意流淌。
他紧紧抓住她抚在自己脸上的手,嘶声力竭地喊道:“不!你不会有事!我这就带你去医院!你坚持住!我们这就走!”
他试图将她再次背起,却被孙娇用微弱的力气阻止了。
“鹏哥……我……我没有时间了……”孙娇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神却仿佛透过江林,看到了某些美好的回忆,“遇到你……真的……是一件……很高兴的事……特别是……当你把我护在身后……说……说我是你女朋友的时候……我第一次……感受到……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真好……”
她的声音越来越羸弱,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你别睡!孙娇!我不许你睡!”江林疯狂地摇晃着她,试图驱散那笼罩着她的死亡阴影,“我不想欠你人情!你听见没有!你别睡!你坚持住!”
孙娇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嘴角溢出一缕鲜红的血丝,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她的眼神开始涣散,却依旧执着地望着江林,用尽生命最后的气息,断断续续地恳求:
“鹏哥……能……能再说一遍……我是你女朋友吗……说一句……你……爱我……好吗……?”
江林的心如同被万箭穿透,痛得无法呼吸。他紧紧抱住她越来越冷的身体,将脸贴在她冰冷的额头上,泪水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她脸上,声音哽咽破碎,却无比清晰、无比用力地在她耳边说道:
“你是我女朋友!我爱你!孙娇,我爱你!你别睡行吗?!求你了!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要你真正地做我女朋友!不是假的!是真的!”
听到他带着哭腔的告白和承诺,孙娇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一个极其虚弱,却仿佛凝聚了她一生所有欢喜和满足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在月光下,与她越来越惨白的脸色形成了凄厉的对比。
她气若游丝地问,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卑微和最后的确认:“鹏哥……真的……愿意……让我这个……在酒吧跳舞的……做你……女朋友吗……?”
“愿意!我愿意!”江林用力地点头,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量传递给她,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字一句地宣告,“别再叫我鹏哥了!我叫江林!长江的江,森林的林!你记住!只要你不睡,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们离开这里,去过正常的生活!我只要你活着!”
“江林……”孙娇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中最后一点光芒如同星火般闪烁了一下,那里面似乎有释然,有爱恋,有不舍,最终,全都归于沉寂。
她抚摸着江林脸颊的手,失去了所有力气,缓缓地、无力地垂落下去……
“孙娇!!孙娇!!!”
江林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如同野兽哀嚎般的嘶吼,死死地将那具已经失去所有生气的、逐渐冰冷的身体拥在怀里,脸埋在她被鲜血浸透的肩头,泪水汹涌,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凄厉的警笛声划破了黎明的寂静,红蓝闪烁的灯光将荒芜的野地映照得光怪陆离。
转眼已是第二天,阳光惨白,带着初冬的寒意,却无法驱散笼罩在江林心头的阴霾。
他站在医院冰冷肃穆的停尸房里,身上还穿着那件沾满血污和泥土的皮夹克,伤口被简单包扎过,但内心的创伤却鲜血淋漓,无法愈合。
他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烟雾吸入肺中,带来一丝麻木的刺痛。眼角的泪痕早已干涸,只剩下通红的眼眶和一片死寂的疲惫。
一个穿着便装、神色严肃的大案队男人走上前,出示了一下证件,语气公式化地问道:“江林,是吧?我们初步勘查了现场,情况很严重。你们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对方明显是冲着要你们的命来的。”
江林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太平间里,那块白布覆盖下的、再无声息的轮廓上。他缓缓抽了一口烟,声音因为一夜的嘶吼和疲惫而沙哑不堪:“我知道……你们肯定已经去我住过的酒店搜查过了。我的手机……把我手机给我,让我打个电话。”
那男人皱了皱眉,坚持道:“请先配合我们,回答我的问题。这关系到案件的侦破。”
“我让你先把电话给我!!”江林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急躁和痛苦,他冲着男人吼道,“就一个电话!打完!你想知道什么,会有人告诉你!行吗?!!”
他的情绪失控让气氛瞬间紧张起来。这时,一个看起来是领队的、年纪稍长的男人走了过来,他拍了拍年轻同事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然后对江林说道:“把电话给他。”
年轻男人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从证物袋里拿出了江林那部老式手机,递了过去。江林接过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他按住关机键,屏幕亮起,电量图标显示还有最后一格残电。
这部他从呼市开始就几乎没怎么用过的手机,此刻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他无视周围的目光,飞快地找到一个铭记于心的号码,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接通了,他走到角落,背对着众人,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地和对方说着什么,语气时而激动,最后化为一种沉重的托付。
十分钟后,他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他没有再将手机交还给警察,而是紧紧攥在了手里,仿佛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现在,你可以说说具体情况了吗?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袭击你们的人是谁?”之前的那个年轻警察再次上前问道。
江林却仿佛没听见,他缓缓蹲了下去,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又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烟雾缭绕着他憔悴不堪的脸。
他目光空洞地望着地面,声音低沉而麻木,重复着之前的话:“我说了……你想知道的事,会有人告诉你。”
说完,无论那警察再怎么询问,甚至带上了严厉的语气,江林都像是封闭了感官,只是沉默地蹲在那里,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将自己隔绝在一个由痛苦、悔恨和巨大悲伤构筑的囚笼里。
他就这样,在太平间外的走廊里,一动不动地坐了整整两个小时。
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里面安睡的孙娇。心中五味杂陈,愤怒、悲伤、无力感,还有对那个天真烂漫、却因他而香消玉殒的女孩的深深愧疚,几乎要将他撕裂。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医院门口传来。
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焦急的男人冲了进来,正是接到消息后赶来的大德。他目光扫视,很快锁定了蹲在墙角的江林。
“林子!!”大德几步冲上前,一把将江林从地上拉起来,双手用力抓住他的肩膀,看着他满身的狼狈和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到底怎么回事?!电话里也说不清楚,你怎么搞成这样?!谁干的?!”
江林看着大德熟悉而关切的脸,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伸出双臂,重重地、用尽全力地抱了一下大德,这个拥抱承载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沉重。
然后,他松开手,拍了拍大德的胳膊,声音沙哑到了极致:“走吧。”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痛哭流涕,他跟着大德,步履有些蹒跚,却异常坚定地走出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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