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深处的寂静，是一种足以吞噬心跳的沉重。
循着爪印、抓痕以及柳七蛊虫那如同警报器般的剧烈排斥反应，四人艰难地在及膝的深雪中跋涉。
越是深入，那种混合着腥臭与腐朽的“污染”气息就越发浓重，甚至连呼吸都让人觉得肺部隐隐作痛。
黄三爷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这片他曾经熟悉无比的山林，此刻却充满了陌生而恶意的扭曲感。
他凭借记忆和对山势地脉的直觉，引领队伍避开了一些天然的危险地带，但那份萦绕不去的污染，却无处不在。
“前面……应该快到老火沟了。”
黄三爷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道被冰雪覆盖的、深邃的山沟轮廓，“那些废弃的炭窑，大多在沟的北坡背阴处。”
就在他们准备沿着沟缘向下时，陈渡的傩瞳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方向却并非直指沟底，而是略微偏向左侧一片相对平缓的、被几棵巨大红松遮掩的山坳。
“那边有东西。”
陈渡低声道，目光锐利地投向那片区域，
“能量反应很混乱，但……有某种‘结构’感，不是纯粹的自然污染。”
不同于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差别污染，那个方向传来的能量波动，
更像是一个凝聚点，一个……曾经被规整过，如今却失控溃散的核心。
黄三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眯着眼仔细辨认了片刻，突然“咦”了一声：
“那个方位……俺好像有点印象。
早年这附近有个小屯子，后来人都搬走了，屯子里应该有个供着‘胡三太爷’和‘黑妈妈’的小堂口……”
堂口！
众人精神一振。
出马仙的堂口，正是仙家之力与人间信仰交汇的节点，也是协会最可能下手的目标之一。
“过去看看。”陈渡当机立断。
小心翼翼地靠近山坳，拨开挂满冰凌的灌木丛，一座几乎被积雪完全掩埋的破旧木屋出现在眼前。
木屋比想象中更小，更破败，屋顶塌了半边，门板歪斜地耷拉着，
窗户纸早已破烂不堪，像一只濒死巨兽空洞的眼窝。
然而，就是这样一座看似毫无生机的废弃建筑，却散发着比周围山林更浓烈、更诡异的能量残留。
那是一种……神圣与污秽交织，香火愿力与绝望怨念纠缠的混乱气息。
“就是这儿了。”
黄三爷语气沉重，他深吸一口气，率先迈步，
嘎吱一声踩碎门前的冰壳，推开了那扇几乎要散架的木门。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霉味、灰尘味、陈旧香火味以及那股特有腥臭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从屋顶破洞和窗户窟窿透进来的些许天光，勉强照亮内部的景象。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狼藉。
桌椅东倒西歪，破碎的瓦罐、散落的经书碎片埋没在厚厚的灰尘里。
正对着门的墙壁上，原本应该悬挂仙家神像和牌位的地方，此刻一片破败。
神龛歪斜，里面那尊应该是“胡三太爷”的木雕神像，
倒伏在地，摔成了几截，表面布满污渍和蛛网，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慈祥或威严。
旁边一尊较小的、代表“黑妈妈”的神像，更是头颅不翼而飞，只剩下残破的身躯。
神龛下方的供桌上，原本摆放牌位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
只有几块碎裂的木板散落在桌下，上面模糊可见“某某仙师之位”的字样，却都已残缺不全。
香炉翻倒，香灰洒了一地，与灰尘和不知名的污物混在一起。
几根残存的香梗，颜色发黑，仿佛被什么脏东西玷污过。
整个堂口，处处透露着一种被暴力破坏、被仓皇遗弃的惨状。
然而，在这片死寂的破败之中，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存在感”在流动。
陈渡的傩瞳能清晰地“看”到，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缕缕淡金色的、本该是纯净的信仰之力，
但这些金线却被更多灰黑色、如同触手般的污染能量缠绕、侵蚀、扭曲，发出无声的哀鸣。
一些残存的、微弱的灵性碎片（可能是曾经依附于此的小仙或信众的念力）在废墟中盲目地飘荡，充满了困惑、恐惧和愤怒。
柳七忍不住后退半步，她的蛊虫在踏入堂口的瞬间就彻底蛰伏，
传递来近乎崩溃的恐惧情绪，仿佛这里是什么极度亵渎之地。
张九斤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小声道：
“这地方……感觉比古墓还瘆得慌。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咱们……”
黄三爷双拳紧握，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走到倒塌的神像前，缓缓蹲下身，伸出粗糙的手指，
轻轻拂去“胡三太爷”残像上的灰尘，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
这对于一个重情重义、视仙家荣耀为生命的出马仙来说，无疑是最大的亵渎和刺激。
“这帮天杀的……连最后的香火……都不给留……”
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陈渡没有打扰黄三爷的悲愤，他仔细地勘察着堂口内的每一个细节。
破坏的痕迹很新，应该就发生在近期。
而且，破坏者似乎并非单纯为了毁灭，更像是在寻找什么，或者……在进行某种仪式？
他的目光落在翻倒的香炉上，炉底似乎残留着一些非香灰的、暗红色的结晶物质。
他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尖挑起一点，傩瞳传来的反馈是强烈的污秽与混乱，
与外界污染的源头同出一辙。
“协会的人来过这里。”
陈渡肯定地说，
“他们不仅破坏了堂口，很可能还利用这里残留的信仰之力，进行了某种加剧污染的仪式。
这个堂口，或许曾经是抵抗污染的一个节点，
但现在，它本身也成了污染源的一部分。”
废弃的香火，破碎的神像，被玷污的信仰。
这座深山林海中的小小堂口，无声地诉说着协会在此地犯下的罪行，
也预示着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何等诡异而危险的局面。
这里，不仅仅是线索的终点，更可能是风暴的又一个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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