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鸟朝凤灯” 的金线刚掠过石狮桥的石狮,游灯队伍就掀起一阵欢呼。我攥着桃木牌跟在陈阳身后,他背上的光谱仪还在发出平缓的绿光亮光,韩江的晚风裹着糖葱薄饼的甜香扑在脸上。父亲扛着新扎的 “关公巡城” 灯走在队伍中段,母亲正给围观的孩童分发糖莲子,木盒里的狗母蛇残甲随着脚步轻轻磕碰,像在应和鼓乐声。
突然,队伍末尾传来一阵细碎的骚动。一个穿碎花裙的小女孩正蹲在地上哭,手里的棉线断成两截,一盏兔子灯顺着石板路往前滚,粉白的绢纸被蹭得发灰,可灯里的茶油却晃得厉害,明明没有风,油面却像翻涌的小浪。更奇怪的是,那灯滚到小女孩脚边就停住了,仿佛有人在后面轻轻拽着。
“阿囡别哭,娘再给你买一盏!” 女孩的妈妈急得直跺脚,从布袋里掏钱要去买新灯,可兔子灯突然又动了,顺着人群的缝隙,一颠一颠地跟着小女孩走,竹篾扎的耳朵蹭过路人的裤脚。陈阳的光谱仪突然 “嘀” 了一声,屏幕边缘泛起淡淡的蓝光:“不是浊气,是灵体波动,很微弱。”
我赶紧挤过去,蹲下身细看这盏兔子灯。竹骨扎得精巧,九根竹篾撑出圆润的身形,糊着熟宣纸的兔身贴满细纸条模拟兔毛,红纸剪的眼睛格外鲜亮,底座的木轮还沾着韩江的湿泥 —— 这是典型的潮州兔子灯古法工艺,和李伯铺子里的样式如出一辙。可灯盏里的茶油确实邪门,晃得幅度越来越大,竟没洒出半滴。
“这灯跟着我家阿妹走了三条街了!” 女孩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刚开始以为是巧合,可它总绕着阿囡转,灯油晃得吓人。” 围观的老人突然叹气:“怕是招了‘灯鬼’哦,上元节孤魂最爱附在花灯上了。” 这话让人群瞬间往后退了半步,孩子们吓得躲到大人身后。
“别慌,是执念不是恶鬼。”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青龙古庙的小明提着一盏莲花灯挤进来,他灰布道袍的袖口沾着香灰,脖子上挂着檀木佛珠,手里还捧着本线装的《金刚经》。作为住持的关门弟子,他既学佛法又修符箓,是老城有名的 “佛道双修” 奇才。
小明蹲下身,指尖刚碰到兔子灯的竹骨,灯油突然平静了。他闭上眼睛默念几句,再睁开时眉头微蹙:“灯里缠着个小孤魂,是去年元宵走失的孩子,还没看过完整的游灯仪式,执念系在这盏灯上了。” 他指着灯座的木轮,“你们看,轮轴上缠着根红绳,是孩子的信物。”
我凑近一看,果然有根褪色的红绳绕在木轮上,绳头系着个小银铃,轻轻一碰就发出细碎的声响。女孩妈妈突然捂住嘴:“去年元宵确实有个小男孩走失…… 和阿囡差不多大,当时好多人帮忙找,可一直没找到。” 她的声音哽咽了,“这孩子,是想跟着看游灯啊。”
陈阳调试着光谱仪,屏幕上的蓝光凝成个小小的人形轮廓:“灵体很虚弱,没有恶意,只是跟着热闹走。但再耗下去,会被游灯的阳气冲散,连轮回都入不了。” 他突然看向小明,“你能渡他吗?”
小明点点头,从布包里掏出个青瓷小碗,倒了些韩江活水,又取出七颗佛珠放进碗里。“佛道合修讲究‘以佛安魂,以道引路’。” 他将兔子灯摆在石板路中央,让月光刚好照在灯面上,“《金刚经》能破执念,渡魂符能引归途,再借花灯的阳气托底,就能送他走了。”
父亲让人在四周围起桃枝,母亲点燃三炷清香插在地上:“上元节本就是祭魂的日子,老辈说‘灯能照魂路’,这样做正好合了民俗。” 围观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鼓乐声也默契地轻了些,只有 “百鸟朝凤灯” 的金铃声偶尔飘过来。
小明盘腿坐下,将《金刚经》放在膝头,指尖捻起佛珠。他先念起经文,声音清越如钟:“尔时须菩提白佛言: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佛言: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随着经文声,碗里的佛珠开始微微发烫,泛起一层柔光。
念到第三遍时,小明拿起一颗佛珠,蘸了蘸兔子灯里的茶油。他的手腕悬在灯面上方,指尖轻点,茶油在熟宣纸上晕开,渐渐画出一道符纹 —— 开头是佛家的万字印,中间缠着道家的云纹,结尾收作莲花状,正是 “渡魂符” 的形制。“佛道护佑,花灯引路,孤魂归家,元宵喜乐……” 他念着咒语,每念一句就添一笔,茶油符纹在月光下渐渐发亮。
我突然看见灯面泛起一层薄雾,雾里隐约显出个小男孩的身影,穿着蓝色棉袄,手里也攥着根红绳。他怯生生地看着哭鼻子的小女孩,眼睛里满是羡慕。女孩妈妈捂住嘴,眼泪掉了下来:“就是他…… 去年元宵在打铜街走失的,当时手里也拿着这样的兔子灯。”
小明的笔尖刚落下最后一笔,渡魂符突然红光乍现,和佛珠的柔光交织在一起。小男孩的身影渐渐清晰,他伸出手想碰小女孩的头发,却穿过了虚空。女孩突然不哭了,睁着大眼睛看着兔子灯:“妈妈,有个小哥哥在笑。”
话音刚落,符纹化作点点金光,缠绕住小男孩的身影。他对着小女孩挥了挥手,又往青龙古庙的方向望了一眼,像是在道谢。金光越来越亮,将他托离灯面,化作一道细光冲向夜空,融入漫天的花灯光晕里。陈阳的光谱仪 “嘀” 地响了一声,蓝光彻底消散,屏幕恢复成平静的绿色。
兔子灯里的茶油突然不再晃动,灯芯 “噗” 地燃起火焰,暖黄的光比其他花灯都要明亮。它顺着棉线滚回小女孩脚边,木轮转动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撒娇。小明将《金刚经》合上,轻轻摸了摸灯顶:“执念散了,灵性留了下来。这灯以后会护着她。”
女孩妈妈颤抖着捡起棉线,重新系在兔子灯上。小女孩怯生生地拉着灯绳,兔子灯果然顺着她的脚步往前走,灯光刚好照在她脚边的石板路上,连细小的石子都看得清清楚楚。“真的有灵性!” 她惊喜地喊道,“它在跟着我走!”
队伍继续前进,兔子灯跟在末尾,暖黄的光晕像个小太阳。李伯凑过来摸了摸灯骨,啧啧称奇:“这竹篾是我徒弟扎的,当时剩了最后几根竹条,没想到能成灵灯。” 他突然压低声音,“去年那孩子走失时,有人见过穿南洋衫的人在打铜街徘徊,会不会和浊气有关?”
小明指尖捻着佛珠,若有所思:“那孩子的魂里没有浊气,倒有淡淡的檀香,像是被人超度过却没走成。” 他翻开《金刚经》,扉页上贴着片干枯的降真香,“这香和陈阳找到的粉末一样,既能引浊也能渡魂,就看用在谁手里。”
我掏出木盒里的残甲,月光照在纹路的三角阵眼上,竟和兔子灯上的渡魂符尾端有些相似。陈阳突然 “呀” 了一声,调出光谱仪里的记录:“你看!残甲的能量波和刚才灵体的波动,在某个频段完全重合!” 他指着屏幕上的峰值,“契爷的瓷像印记说不定不是引浊的,是渡魂用的?”
母亲递来一碗甜汤,里面浮着八颗元宵:“上元节吃八颗元宵,寓意‘八方平安’。” 她看着兔子灯的光晕,“老辈说灵灯能照破邪气,这盏灯跟着队伍走完全程,说不定能净化地脉里的浊气。” 父亲点点头,将新刻的 “渡魂” 木牌递给我,和之前的 “破邪”“寻踪” 摆在一起,十二块木牌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游灯队伍走到码头时,天已经擦黑。“百鸟朝凤灯” 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码头,兔子灯的光晕始终护在小女孩身边,连风吹过来都绕着走。林顺发举着铜锣敲了三下,人群爆发出欢呼声,码头的红灯笼一起亮起,和天上的月光连成一片。
小明站在青龙古庙的台阶上,看着兔子灯的光晕渐渐融入队伍的长龙。他将那片降真香递给我:“这香在南洋叫‘引路香’,契爷当年在南洋说不定是做渡魂生意的。” 他翻开《金刚经》,“经里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那些邪符和残甲,可能只是表象。”
我摸着胸口的关公瓷像,底座的印记似乎不再发烫,反而有淡淡的暖意。兔子灯突然晃了晃,灯油溅出一滴落在残甲上,纹路竟泛起细碎的金光,很快又消失了。陈阳赶紧记录:“是渡魂符的力量激活了残甲!契爷说不定是想用残甲做渡魂阵,对抗引浊阵!”
队伍末尾的兔子灯突然加快速度,冲到 “百鸟朝凤灯” 旁边,两盏灯的光晕交织在一起,像只展翅的凤凰护着小兔子。女孩妈妈拉着女儿的手,对着青龙古庙的方向鞠躬:“谢谢神明保佑,这灯真的照着阿囡走了全程。”
鼓乐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响亮。我看着长长的游灯队伍在码头盘旋,像条守护老城的火龙。残甲在木盒里轻轻震动,仿佛在回应某个遥远的召唤。穿南洋衫的人还没露面,契爷的秘密还藏在纹路里,但此刻看着兔子灯的暖光,我突然明白 —— 邪符能引浊,花灯能渡魂;浊气能扰人,温情能破邪。
陈阳拍了拍我的肩膀,光谱仪屏幕上的绿色脉冲突然变得格外柔和:“灵灯照过的地方,浊气都散了。” 他指着兔子灯,“说不定答案不在残甲里,在这些有灵性的东西里。” 我点点头,握紧了手里的 “渡魂” 木牌,看着兔子灯的光晕渐渐远去,心里的疑团少了些,多了些温暖的笃定。
青龙古庙的铜铃又响了,和兔子灯的光晕、码头的欢呼声混在一起。元宵的月光洒在老城的每一条巷弄,那些藏在阴影里的浊气,似乎都在这温暖的光芒里,悄悄退去了几分。而我们,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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