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嫣回到宿舍时已经熄灯了。她轻手轻脚地打开台灯，把叶哲父亲那本笔记本放在书桌上。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她这才注意到天空飘起了细雨。 她翻开笔记本，打算把最后几页星图笔记整理完。这些天象记录对她和叶哲的研究很有帮助。在翻到中间一页时，她发现纸张之间夹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边缘已经起毛，显然经常被人取出观看。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女背影，她站在蒲公英田里，正伸手去接空中飘散的蒲公英绒毛。 黄嫣愣住了。这个背影她曾经在学校的旧相册里见过。十年前，叶哲父亲的助手在与他一起观测流星雨时私奔，那个女孩留下的照片就是这样的背影。 雨声突然变大，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玻璃窗。黄嫣抬头看去，发现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形成的轨迹竟然与星图上的某些线条相似。 她抓起雨伞冲出宿舍。这个发现太重要了，必须立刻告诉叶哲。雨下得很大，伞几乎撑不住，她的裤脚很快就被雨水打湿。 实验室的灯还亮着。黄嫣跑到门口，差点撞上正要出门的叶哲。他浑身湿透，头发还在滴水，像是刚从大雨中跑回来。 叶哲手里也拿着一张照片。看到黄嫣，他明显愣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他问，声音有些沙哑。 黄嫣举起手中的照片。“我发现了这个。” 叶哲接过照片看了一眼，脸色变得凝重。他把自己手里的照片递给黄嫣。两张照片一模一样，都是那个少女的背影。 “这张照片是我父亲留下的。”叶哲说，“我一直以为是他年轻时的恋人。” 黄嫣注意到他手里的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致叶老师，愿我们的研究如蒲公英般播撒希望。” “这个笔迹……”黄嫣仔细辨认着，“和笔记本里的一些注释很像。” 叶哲点头。“是我父亲的笔迹。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雨越下越大，实验室的窗户被风吹得砰砰作响。黄嫣突然想起陈叔曾经说过，叶哲父亲的研究助手不仅参与天文观测，还帮助他进行植物实验。 “那个私奔的传闻，会不会不是真的？”黄嫣轻声说。 叶哲握紧照片。“我父亲从未提起过这件事。母亲去世得早，家里关于父亲的过去都是空白。”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陈叔拿着两把伞站在门口。“雨这么大，我看实验室亮着灯，想着你们可能需要伞。” 陈叔手里还捧着一个花盆，里面种着一株蒲公英。奇怪的是，这株蒲公英在暴雨天依然挺拔，叶片上的水珠迅速滑落，丝毫没有影响它的状态。 “这是新培育的耐湿品种。”陈叔注意到黄嫣的目光，“最近雨水多，普通蒲公英都蔫了，就它还能保持活力。” 叶哲接过花盆仔细观察。“这种耐湿性很不寻常。” 陈叔笑了笑。“你父亲当年就想培育这样的品种。他说，要是蒲公英不怕雨水，就能在任何天气里传播种子了。” 黄嫣和叶哲对视一眼，都想到了照片背面的那句话。 陈叔放下伞就离开了。实验室里又剩下他们两人。 叶哲把两张照片并排放在实验台上。“我父亲和那个助手，可能不是在私奔。” 黄嫣在他旁边坐下。“那他们去了哪里？” 叶哲指着照片上的蒲公英田。“我查过资料，十年前这片田里种植的就是耐湿蒲公英的实验品种。但一场暴雨毁了整个实验田，所有样本都损失了。” “然后呢？” “然后我父亲就停止了所有研究，不久后因病去世。”叶哲的声音低沉，“但陈叔刚才说，我父亲想培育耐湿品种。这说明他的研究还在继续。” 黄嫣想起笔记本最后一页的标记。“你父亲在星图上标注的那个坐标，不仅指向中山大学，还精确到一个小型气象站。” 雨声渐渐小了。叶哲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雨幕。 “我小时候，父亲经常带我去那个气象站。他说那里是观测星空最好的地方。” 黄嫣也走到窗边。“我们应该去那里看看。” 叶哲沉默片刻。“明天吧。现在太晚了，而且雨还没停。” 黄嫣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这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情绪激动。 “你还好吗？”她问。 叶哲转过身，眼里有着复杂的神色。“如果我父亲的离开另有原因，那这十年我对他的误解……” 他没有说下去，但黄嫣明白他的意思。叶哲一直以为父亲是为了感情放弃家庭，这个认知影响了他对很多事情的判断。 黄嫣从包里取出笔记本。“你父亲在笔记本里写了很多关于勇气的话。现在想想，他可能是在鼓励自己。” 叶哲接过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上面写着：“真正的勇气不是不害怕，而是明明害怕还要继续前行。”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父亲要留下这些笔记。”叶哲轻声说，“现在我觉得，他可能预感到会发生什么。” 实验室的灯突然闪烁了几下。叶哲走到电闸前检查。 “线路受潮了。”他说，“可能是刚才暴雨导致的。” 黄嫣帮忙收拾实验台上的物品。在移动一个显微镜时，她发现下面压着一页泛黄的纸。 “叶哲，你看这个。” 那是一张手绘的地图，标注着从学校到气象站的路线。地图边缘写着一行小字：“若我不在，继续研究。种子已藏。” 叶哲仔细看着地图。“这确实是我父亲的笔迹。但他要把什么种子藏起来？” 黄嫣想到陈叔刚才拿来的那盆耐湿蒲公英。“会不会是实验种子？” 窗外，雨已经完全停了。月光透过云隙洒下来，照在实验室的地板上。 叶哲折好地图放进口袋。“明天我们去气象站。” 黄嫣点头。她看着叶哲收拾东西，注意到他的动作比平时急促。 “你在担心什么？”她问。 叶哲拉上背包拉链。“如果我父亲真的在隐瞒什么，那揭开真相可能会改变很多事情。” 包括他对父亲的记忆，以及这些年来他基于这个记忆做出的所有选择。 黄嫣理解他的顾虑。她也有过类似的时刻，当某个坚信不疑的事实被推翻时，整个世界仿佛都要重新认识。 他们一起走出实验室。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蒲公英田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陈叔还在田里忙碌，手里拿着一个记录本在写写画画。看到他们，他挥手示意。 “雨停了就好。”陈叔说，“这些蒲公英需要阳光。” 叶哲走到田边，蹲下身观察一株蒲公英。“陈叔，你和我父亲共事多久？” 陈叔的表情变得怀念。“整整五年。直到他离开学校。” 黄嫣注意到陈叔用了“离开”这个词，而不是“私奔”或“去世”。 “我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叶哲问。 陈叔思考了一下。“他是个执着的人。为了研究耐湿蒲公英，他花了整整三年时间。即使别人都说不可能，他也没有放弃。” “为什么后来中止了研究？” 陈叔的表情变得复杂。“有些事情……还是你们自己发现比较好。” 叶哲站起身，直视着陈叔。“您知道真相，对吗？” 陈叔叹了口气。“我知道的不完整。你父亲离开前交代过我，要等合适的时机才能告诉你们。” “现在就是合适的时机。”叶哲坚定地说。 陈叔看了看黄嫣，又看了看叶哲，最后点了点头。 “明天吧。”他说，“明天我带你们去个地方，你们就明白了。” 陈叔离开后，叶哲和黄嫣站在蒲公英田边。月光下的蒲公英挂着水珠，每一颗都反射着微弱的光。 “你怎么想？”叶哲问。 黄嫣看着陈叔远去的背影。“他显然知道什么，但在顾虑什么。” 叶哲踢开脚边的一颗石子。“我有点害怕。” 黄嫣惊讶地看向他。这是叶哲第一次直接表达恐惧。 “害怕真相？”她问。 叶哲摇头。“害怕我这些年的怨恨都是错的。” 远处传来晚自习下课铃声。学生们陆续从教学楼里走出来，三三两两地讨论着课堂内容。 黄嫣想起明天还要交志愿表。经过这一系列的发现，她的选择似乎更加明确了。 “不管明天发现什么，”她说，“至少我们是在追寻真相。” 叶哲深吸一口气。“你说得对。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他们朝宿舍方向走去。经过教学楼时，黄嫣注意到林老师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要告诉林老师吗？”她问。 叶哲想了想。“等明天之后吧。先弄清楚陈叔要带我们去哪里。” 在女生宿舍楼下，叶哲停下脚步。 “谢谢你陪我。”他说，“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不会追查这些事。” 黄嫣微笑。“是你父亲的笔迹引导我们发现的。” 叶哲看着手中的照片。“我父亲留下这些线索，一定是希望有人能发现。” 宿舍楼的灯光陆续熄灭，夜渐深了。 黄嫣接过叶哲递来的伞。“明天见。” 叶哲点头，目送她走进宿舍楼。 回到宿舍，黄嫣把照片小心地夹进笔记本。窗外的蒲公英田在月光下静默无声，仿佛守护着一个沉睡多年的秘密。 她想起叶哲父亲笔记本上的另一句话：“真相就像种子，终会破土而出。” 明天，他们就要去见证这个破土而出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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