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外，清冷的“月光”与营地内“毛导石”灯盏的微光交织，在李瑾冷静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线条。她没有带护卫，独自一人站在那片正被能量小树缓缓净化的区域边缘，仿佛在感受脚下土地中秩序与混沌彼此消融的细微变化。
江屿和巴勒走到她面前，三人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对峙三角。空气中弥漫着疲惫、警惕，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对未知真相的渴望。
“开门见山吧，李指挥官。”江屿率先打破沉默，他的声音依旧带着透支后的沙哑，但眼神已然恢复了惯有的锐利，“关于‘摇篮’，你知道些什么？巴勒身上的‘印记’，又代表了什么？”
李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巴勒，更准确地说，是投向他脖颈和手臂上那些在月光下呈现出暗红色泽的稳定纹路。“在我们公司的内部档案里，‘摇篮’——我们称之为‘屏障生成体IFt-07’——的正式分类是‘自律型高维信息-能量锚点’，或者更直白点说，一个失控的、仍在执行其原始指令的……‘宇宙文明播种器’。”
这个定义让江屿和巴勒瞳孔微缩。
“播种器？”
“根据我们破译的零星上古信号，‘摇篮’的创造者，一个早已湮灭的超级文明，在预见到某种宇宙级灾难后，向虚空投放了无数这样的装置。它们的核心指令是：寻找适宜星球，激活并引导本土生命，加速其演化，直至达到某个‘文明阈值’，然后……将其最精华的部分，‘收割’或‘上传’，作为文明的火种保存下来。”李瑾的语气平静，却说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内容，“而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就是它选中的‘苗圃’。”
江屿立刻联想到了那些远古岩画，那些文明痕迹。“所以，那些先民……”
“可能是上一个失败的‘培育周期’。”李瑾接口，“‘摇篮’的引导并非总是成功。它的能量，既是催化的养分，也蕴含着其创造者的文明模板和……某种我们无法完全理解的‘筛选机制’。过于偏离模板，或者无法达到阈值，都会被判定为‘不合格品’。”她看向巴勒，“混沌能量的侵蚀，很可能就是‘摇篮’用来清除‘不合格品’或进行‘压力测试’的工具之一。而你们之前遭遇的那个来自裂隙的存在……”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根据刚才的能量特征分析，它很可能不是自然演化的怪物，而是‘摇篮’深层防御系统的一部分，一个负责‘清理’和‘重启’的……‘园丁’。”
园丁！清理不合格的苗圃！
这个比喻让江屿和巴勒脊背发凉。他们所有的挣扎求生，难道一直都在一个冰冷的、执行着古老程序的“园丁”注视之下？
“那巴勒呢？”江屿追问，声音低沉。
“他……”李瑾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巴勒的纹路上，带着一种混合了怜悯与研究的复杂神色，“他是一个意外。一个被‘除草剂’污染，却没有立刻死亡，反而与之部分融合，并且……似乎通过了某种隐性‘检测’的个体。他体内的混沌能量被强行封印、稳定，这种状态……在我们的数据库中没有先例。这或许意味着，‘摇篮’或者说其背后的程序，对他的‘定义’发生了改变。他从‘需要清理的杂草’，变成了……‘有待观察的变异植株’。”
巴勒的拳头骤然握紧，指节发出脆响。被人比作“杂草”和“植株”，这种非人化的描述让他感到屈辱和愤怒，但内心深处，他又知道李瑾的分析很可能触及了残酷的真相。
“你们公司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江屿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也是来‘收割’的？”
李瑾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透露多少。最终，她坦诚道：“最初是的。‘深空前沿’是一家商业勘探公司，我们的目标是发现并评估任何具有潜在价值的星际资产。IFt-07及其可能保存的上古文明科技，价值无可估量。但是……”她话锋一转，看向那片正被净化的土地，以及营地中央那棵晶莹剔透的能量小树，“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尤其是那颗‘秩序之实’的力量和这棵树的净化能力之后，我个人的评估报告必须修正。”
“修正？”
“是的。IFt-07……‘摇篮’的复杂性和危险性远超预估。强行‘收割’可能导致无法承受的后果，比如刚才那种‘园丁’的全面苏醒，甚至可能触发其自毁程序。而你们……”她的目光扫过江屿和巴勒，“你们作为与‘摇篮’产生了深度互动，甚至可能被其‘标记’的个体，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和……潜在的‘钥匙’作用。与你们合作，谨慎地理解并尝试‘引导’而非‘征服’摇篮，或许是风险更低、潜在收益更高的选择。”
她说得很现实，也很冷酷。合作的基础，依然是利益和风险评估。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感受着体内那片“死寂”的巴勒，突然猛地抬起头，并非看向李瑾，而是猛地转向能量小树的方向！他身上的暗红纹路，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的悸动！
几乎同时，那棵能量小树也轻轻摇曳起来，散发出的净化光晕出现了一丝紊乱，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不协调的存在。
“怎么了，巴勒？”江屿立刻察觉到他异常。
巴勒捂住胸口，脸色微变，他仔细感受着那转瞬即逝的悸动，一种模糊的、被“注视”的感觉掠过心头，但比之前混沌源头的注视要隐晦、冰冷得多。他看向李瑾，眼神锐利：“你们……是不是还派了其他人？”
李瑾一怔，随即摇头：“不可能。这次行动只有我们三人，所有通讯在进入屏障影响区后都已中断。”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也微微一变，迅速抬起手腕，查看一个微型显示器，“除非……是公司更早之前投放的、处于静默状态的……自动探测单元被刚才的能量爆发激活了……”
她的语气带着不确定，但一丝不祥的预感已经悄然爬上三人心头。
然而，未等他们细究，小杰急匆匆地从临时实验室那边跑了过来，脸上带着兴奋与困惑交织的神情。
“江哥！李指挥官！你们快来看！能量小树净化过的区域……土壤的成分在发生剧烈变化！而且……而且下面好像……有东西！”
有东西？
江屿、巴勒和李瑾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暂时将巴勒的异常感知和李瑾的猜测放到一边，快步跟随着小杰走向那片正被翠绿光晕覆盖的区域。
只见在几盏临时架起的灯盏照射下，刚刚被净化过的、颜色变得深黑肥沃的土壤表层，正以一种缓慢但肉眼可见的速度，析出一些极其细微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银色颗粒。这些颗粒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隐隐构成了某种……巨大的、向四周蔓延的复杂几何纹路的起始部分！
这纹路，绝非自然形成！
它古老、精密，散发着一种与能量小树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更加冰冷的秩序气息。
仿佛沉睡在这片黑色高地之下的某种巨大机制，正在被能量小树的净化之光……缓缓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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