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废立之争
调露二年的秋风卷着落叶穿过长安的朱雀大街时,东宫的梧桐已落尽了叶子。李贤站在廊下,手里捏着那卷被翻得卷边的《汉书》,指尖在 “霍光废昌邑王” 的篇章上反复摩挲。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通报声:“天后驾到 ——”
他猛地合上书卷,转身时,武则天已踩着织金的云纹锦鞋走进来,凤钗上的珍珠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听说殿下最近总在看《汉书》?” 她目光扫过案上的书卷,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是在学霍光,还是在学昌邑王?”
李贤的脸瞬间涨红,攥紧了拳头:“儿臣只是读书而已,母后多虑了。”
“但愿如此。” 武则天走到他面前,指尖挑起他的下巴,力道不轻不重,“你是太子,将来要继承大统的,可不能学那些没长性的昏君。” 她的指甲涂着凤仙花汁,鲜红的颜色映在李贤眼底,像一道警示的血痕。
这已是本月第三次,武则天以 “关心学业” 为名闯入东宫。前两次,她搜走了李贤藏在枕下的铠甲 —— 那是他偷偷让府兵打造的,本想 “以防不测”;还撕碎了他与户奴赵道生的私密书信,冷笑着说:“太子与奴才勾勾搭搭,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李贤知道,母亲眼里早已没了 “母子”,只有 “权力”。自大哥李弘不明不白地死在合璧宫后,他便成了母亲登顶路上最碍眼的石头。那些日子,长安城里流言四起,说李弘是被 “一碗毒汤” 送了命,说这话的人第二天就被抓进了刑部大牢,再也没出来。
“儿臣记住了。” 李贤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恨意。他比谁都清楚,这个母亲的心肠,比冬日的冰面还要硬。
变故发生在调露二年冬。一个名叫明崇俨的术士忽然在洛阳宫被人刺杀,死前他总在武则天耳边念叨:“太子不堪承继,英王(李显)貌类太宗,相王(李旦)相最贵。” 武则天震怒,下令彻查,结果在东宫的马厩里搜出了百十来副铠甲 —— 这在律法里,已是 “谋逆” 的铁证。
“这不是儿臣的!” 李贤跪在紫宸殿上,声嘶力竭地辩解,“是栽赃!是陷害!”
李治坐在龙椅上,脸色苍白得像张纸。他咳嗽着看向武则天,眼中带着哀求:“媚娘,贤儿还小,或许是误会……”
“误会?” 武则天把铠甲清单摔在李贤面前,上面有东宫侍卫的签名,“百副铠甲藏在马厩,侍卫都招认了,是太子让他们私藏的,想干什么?难道是想逼宫吗?”
李贤看着那些签名,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是你!是你安排的!就像当年除掉大哥一样!”
“放肆!” 武则天厉声喝止,“来人,把他拖下去!”
侍卫架起李贤往外拖,他挣扎着回头,冲着李治的方向哭喊:“父皇!儿臣是被冤枉的!父皇救儿臣啊!”
李治捂着心口剧烈咳嗽,咳得几乎喘不上气,最终却只是摆了摆手,闭上了眼睛。他太清楚武则天的手段了,从废王立武到垂帘听政,这个女人走过的路,从来都是用反对者的尸骨铺成的。
李贤被废为庶人,流放巴州那天,长安飘起了入冬的第一场雪。他穿着囚服,戴着枷锁,路过朱雀大街时,看到百姓们远远地站着,眼神里有同情,有畏惧,却没人敢出声。只有一个老宦官偷偷塞给他一个热乎乎的馒头,低声说:“殿下…… 保重。”
马车碾过积雪,发出咯吱的声响。李贤撩开帘子,最后看了一眼长安城的宫墙,那片金碧辉煌的屋顶下,正上演着他最不愿见的戏码 —— 母亲站在父亲身边,接受百官朝拜,凤袍上的金线在雪光里刺得人眼睛疼。
李显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被推上太子之位的。他是李治与武则天的第三子,性子跳脱得像只没拴住的猴子,比起两位哥哥,他最大的 “优点” 或许就是 —— 没什么野心。武则天看中的,恰恰是这一点。
“儿臣谢父皇母后恩典!” 李显跪在丹陛上,磕得额头通红,起身时还差点绊倒,引得朝臣们窃窃私语。武则天却很满意,柔声说:“显儿,以后要多读些书,学些治国的道理。”
可李显偏偏是个不爱读书的。做太子时还好,登基后便像脱缰的野马,整日和韦皇后腻在一起,把朝政抛到脑后。弘道元年李治驾崩那天,灵柩还停在太极殿,他就迫不及待地想提拔岳父韦玄贞做侍中,还在朝会上拍着桌子说:“朕就是把天下给韦玄贞,又能怎样?”
这话像块石头投进滚油里,朝堂瞬间炸开了锅。裴炎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韦玄贞不过是个从七品的参军,一跃做侍中,不合规矩!”
“规矩?朕就是规矩!” 李显梗着脖子,“朕是皇帝,想提拔谁就提拔谁!”
消息传到武则天耳中时,她正在长安宫的佛堂里礼佛,手里的念珠串 “啪” 地断了线,紫檀木珠子滚了一地。她缓缓站起身,拂去袈裟上的灰尘,语气平静得可怕:“看来,这孩子也坐不稳这龙椅。”
第二天早朝,武则天一身朝服,带着羽林卫走进紫宸殿。李显正得意洋洋地等着宣布任命韦玄贞的旨意,见母亲带着侍卫进来,吓了一跳:“母后?您怎么来了?”
“儿臣参见天后。” 裴炎带头跪倒,朝臣们见状,也纷纷跟着跪下,偌大的宫殿里,只有李显孤零零地站在龙椅前,像个被遗忘的孩子。
“李显,” 武则天的声音透过朝服的锦缎传出来,带着冰冷的威严,“你昨日说,要把天下给韦玄贞?”
李显腿一软,差点跪下:“儿臣…… 儿臣只是随口说说。”
“天子无戏言。” 武则天走到他面前,目光像淬了冰,“你刚即位就如此昏聩,不顾社稷,不配做大唐的皇帝。” 她抬手示意,羽林卫立刻上前,架住李显的胳膊。
“母后!你不能这样!朕是皇帝!” 李显挣扎着,却被侍卫死死按住。
“从现在起,不是了。” 武则天看着他被拖出殿外,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废李显为庐陵王,贬往房州。”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连呼吸都放轻了。谁都知道,这不是废黜一个皇帝,而是宣告一个时代的结束 —— 李治留下的最后一点皇权,终于被彻底碾碎。
“传朕旨意,立相王李旦为帝。” 武则天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李旦是被人从王府里 “请” 进宫的。他穿着常服,站在紫宸殿的丹陛下面,脸色比纸还白。当武则天让他坐上龙椅时,他吓得连连后退:“儿臣…… 儿臣不敢。”
“让你坐你就坐。” 武则天的语气不容置喙。
李旦哆哆嗦嗦地坐上龙椅,屁股刚沾到坐垫就像被烫到一样弹起来。武则天看着他这副模样,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 —— 这才是她要的 “皇帝”,一个听话的、不会碍眼的傀儡。
果然,李旦登基没几天,就主动上奏:“政事皆由天后裁决,儿臣不敢干预。” 他把自己关在别殿里,整日与琴棋书画为伴,仿佛只要不碰朝政,就能保住性命。
武则天临朝称制的消息传到扬州时,徐敬业正对着铜镜打理胡须。他是英国公李绩的孙子,因被贬为柳州司马心怀不满,此刻看着镜中自己落魄的模样,忽然一拍桌子:“大丈夫岂能受妇人之气!”
他连夜联络了一群同样被贬的官员 —— 有因事被贬的给事中唐之奇,有被罢官的詹事司直杜求仁,还有才华横溢却郁郁不得志的骆宾王。几个人在扬州的酒馆里密谋到深夜,烛火映着他们通红的眼睛。
“武氏篡权,废立皇帝如同儿戏,咱们当举兵讨伐,匡复庐陵王!” 徐敬业拍着桌子,酒液溅到了衣襟上。
骆宾王放下酒杯,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我来写檄文!定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武氏的罪状!”
三日后,《为徐敬业讨武曌檄》传遍了江南。骆宾王的笔像把锋利的刀,将武则天的 “罪状” 一条条剖开:“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 杀姊屠兄,弑君鸩母……” 文辞犀利如剑,读得人血脉偾张。
檄文传到洛阳时,武则天正在批阅奏折,裴炎捧着檄文进来,脸色铁青:“这等狂悖之言,简直是目无王法!”
武则天接过檄文,缓缓读着。读到 “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 时,她忽然笑了,抬头问裴炎:“这檄文是谁写的?”
“好像是个叫骆宾王的落魄文人。”
“这样的人才,没能为朝廷所用,是宰相的过错啊。” 武则天把檄文放在案上,语气里竟有几分惋惜。
裴炎却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还在劝:“徐敬业在扬州聚集了十万人马,号称‘匡复军’,咱们得赶紧派兵镇压。”
“那是自然。” 武则天收起笑意,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传旨,命李孝逸为扬州道大总管,率三十万大军讨伐。告诉李孝逸,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李孝逸的大军抵达扬州时,徐敬业的 “匡复军” 正在城外列阵。徐敬业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枪,身后的士兵举着 “匡复庐陵王” 的大旗,呼啦啦地在风中招展。
“对面是谁?” 徐敬业眯起眼睛。
“好像是李孝逸。” 唐之奇举着望远镜,“听说此人是宗室子弟,没什么实战经验。”
徐敬业大笑:“看来武氏是没人可用了!兄弟们,随我冲!”
他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匡复军像潮水般跟着涌上前。李孝逸果然慌了神,差点从马上跌下来,还是副将苏孝祥大喊:“总管莫慌!他们是乌合之众,我们列阵迎敌!”
唐军迅速结成方阵,长矛如林,弓箭手在阵后搭箭上弦。匡复军冲到阵前,被长矛刺得人仰马翻,惨叫声此起彼伏。徐敬业这才发现,自己手下的士兵大多是临时招募的流民,根本不是正规军的对手。
“撤!快撤!” 他调转马头就跑,身后的匡复军瞬间溃散,像被打散的羊群。
这场叛乱只持续了两个月。徐敬业在逃亡途中被部下杀死,首级被送往洛阳;唐之奇、杜求仁等主谋被活捉,斩于闹市;骆宾王则不知所踪,有人说他死在了乱军之中,有人说他遁入空门,留下 “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 的诗句,成了千古谜案。
平叛的捷报传到洛阳时,武则天正在万象神宫举行祭天仪式。她站在高台上,望着下方跪拜的百官,声音透过青铜喇叭传遍神宫:“徐敬业之流,妄图逆天而行,不过是自取灭亡!”
阳光洒在她的凤袍上,金线绣成的凤凰仿佛活了过来。裴炎站在百官之首,看着高台上那个越来越像帝王的女人,忽然觉得后背发凉 —— 他曾以为武则天只是想 “临朝听政”,现在才明白,她要的是整个天下。
他开始暗中联络一些不满武则天的宗室子弟,想趁武则天出游时发动兵变,逼她还政于李旦。却没想到,消息走漏得如此之快 —— 他刚和韩王李元嘉碰过头,第二天就被武则天召进了宫。
“裴相最近好像很忙啊。” 武则天坐在龙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玉印,“又是见韩王,又是会鲁王,是在商量什么好事?”
裴炎脸色煞白,膝盖一软跪了下去:“臣…… 臣只是与宗室叙旧。”
“叙旧?” 武则天把玉印扔在他面前,“用得着带着兵符吗?” 玉印旁边,是他偷偷调动禁军的手令,上面的笔迹赫然是他的亲笔。
裴炎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他终于明白,这个女人的眼线,早已遍布朝堂的每个角落。
“裴炎勾结宗室,意图谋反,打入天牢,秋后问斩。” 武则天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朝臣们吓得大气不敢出,连眼皮都不敢抬。他们看着裴炎被侍卫拖出去,这个曾辅佐李治、反对立武则天为后的老臣,此刻像条丧家之犬。
武则天的目光扫过众人,像在清点战利品:“还有谁不服?”
无人应答。
她缓缓站起身,凤袍曳地,走过丹陛时,裙摆扫过冰冷的金砖,发出沙沙的声响。“从今日起,改元光宅,洛阳为神都。” 她宣布,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所有反对朕的人,下场都会和裴炎一样。”
殿外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武则天站在光影里,望着殿外的天空,眼中闪烁着野心的火焰。废立之争,从来不是为了李显或李旦,而是为她自己 —— 为那个即将被改写的、只属于她的时代,扫清最后一块绊脚石。
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上,落叶被风吹得打着旋,像在哀悼那些逝去的、不肯低头的灵魂。而洛阳的宫墙上,新的标语正在被漆匠刷上去,红底黑字,醒目得刺眼 ——
“圣母临人,永昌帝业。”
光宅元年的冬风,带着洛阳城特有的湿冷,刮过万象神宫的鎏金宝顶。武则天坐在偏殿的暖阁里,看着窗外飘落的碎雪,指尖在一份奏折上轻轻点着。那是徐敬业叛乱的余党名单,密密麻麻写了三页纸,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 “斩立决”“流放三千里” 的批注。
“陛下,” 内侍总管范云仙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银耳羹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案上,“李孝逸将军派人送来了徐敬业的首级,您要不要过目?”
武则天头也没抬:“扔去喂狗。” 她拿起朱笔,在 “唐之奇” 的名字上重重一划,墨点溅在纸上,像朵凝固的血花,“这些人,活着碍眼,死了也脏地方。”
范云仙缩了缩脖子,不敢多言。自裴炎被斩后,宫里的人都知道,这位天后的脾气变得越来越难测,前一刻还对着太平公主笑言晏晏,下一刻就能因奏折上的一个错字把笔摔得粉碎。
暖阁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太平公主裹着白狐裘闯进来,兜帽上的雪沫子簌簌往下掉:“母后,儿臣刚从皇嗣府回来,三哥他……”
“谁让你叫他三哥的?” 武则天放下笔,冷冷地打断,“如今他是庐陵王,不是你三哥。”
太平公主愣了一下,连忙改口:“是,儿臣失言。庐陵王在房州递了谢恩表,说…… 说感谢母后恩典,让他能在房州‘静养’。” 她模仿着李显的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武则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倒识趣。” 她太了解李显了,那点小聪明只够在韦皇后面前逞能,真到了房州那种穷地方,不出三个月就得哭着喊着求回来。
“不过……” 太平公主话锋一转,从袖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儿臣在皇嗣府的窗台上捡到这个,像是二哥写的。”
纸上是几行潦草的字:“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自可,摘绝抱蔓归。” 字迹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仿佛落笔时手都在抖。
武则天捏着那张纸,指节泛白。李贤被流放巴州后,她本以为这颗 “眼中钉” 总算除了,没想到他还敢写这种影射自己的诗。“一摘”“再摘”…… 他是把自己当成摘瓜的恶人了?
“派人去巴州。” 她声音冷得像冰,“告诉李贤,好好‘静养’,别再写这些没用的东西。”
范云仙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他知道这 “好好静养” 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当年李弘死在合璧宫,也是先得了局 “好好养病” 的口谕。
果不其然,半个月后,巴州传来消息:废太子李贤 “暴毙” 于住所,死因是 “误食毒草”。消息传到洛阳,李旦正在别殿临摹《兰亭序》,笔 “啪嗒” 掉在纸上,晕开一大团墨。他盯着那团墨,半天没说出话,最后只是让内侍把字帖收起来,从此再也没碰过毛笔。
武则天却像没事人一样,在朝会上宣布:“废太子李贤无状,病逝巴州,朕心甚痛。追封其为雍王,以亲王礼安葬。” 她说得情真意切,眼角甚至挤出了几滴泪,引得台下几个老臣跟着抹眼睛。
散朝后,狄仁杰在政事堂拦住她:“陛下,李贤之死,恐难服众。”
“怀英觉得,朕该如何做?” 武则天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玩味。
“至少该查清楚死因。” 狄仁杰硬着头皮道,“否则天下人会说……”
“说朕杀了亲生儿子?” 武则天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疲惫,“他们想说什么,随他们去。朕要是怕人说,当年就不会废王立武。” 她拍了拍狄仁杰的肩膀,“怀英,你是忠臣,但你不懂。朕要走的路,本就铺满了荆棘,多几个骂名,算什么?”
狄仁杰默然。他看着武则天转身离去的背影,凤袍曳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活得太累了。
光宅元年的除夕,洛阳宫的守岁宴办得冷冷清清。李旦以 “身体不适” 为由留在别殿,太平公主陪着武则天坐在主位上,看着殿下文武百官强颜欢笑。
“母后,” 太平公主低声说,“徐敬业的余党都清得差不多了,裴炎的门生也贬得差不多了,您该松口气了。”
武则天没说话,只是端起酒杯,对着空无一人的东侧席位遥遥一敬 —— 那里本该是皇帝的位置。“松口气?” 她放下酒杯,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从朕进宫那天起,就没松过气。”
十四岁入宫,为太宗才人;感业寺为尼,靠一首 “看朱成碧思纷纷” 重获圣心;后宫争斗,斗倒王皇后、萧淑妃;垂帘听政,与李治并称二圣…… 她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儿臣懂。” 太平公主握住她的手,那双手布满薄茧,指腹因常年握笔而有些变形,“但现在,没人能再威胁您了。”
武则天望着殿外绚烂的烟花,忽然问:“你说,等朕死了,史书会怎么写?”
太平公主一愣,随即笑道:“自然是写您平定叛乱、开创盛世,是千古第一贤后。”
“贤后?” 武则天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朕要让他们写 —— 朕是皇帝。”
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照亮了她眼中的野心,也照亮了万象神宫顶端那只鎏金铁凤。铁凤的羽翼在火光中闪着冷冽的光,仿佛早已预见,这座宫殿的主人,终将戴上那顶象征至高权力的皇冠。
光佑二年开春,武则天做了一件让朝野震动的事 —— 她下令拆除洛阳宫的正门,重建一座更宏伟的门楼,取名 “则天门”。工匠们在地基下埋了一块石碑,碑上刻着 “圣母临人,永昌帝业” 八个大字,据说这是她亲自题写的。
“陛下这是要……” 狄仁杰看着那张设计图,眉头紧锁。则天门的规格,比长安的承天门还要高,这已经超出了 “天后” 的礼制。
“怀英觉得,这门建得如何?” 武则天指着图纸上的凤凰浮雕,语气轻快。
狄仁杰沉默片刻,躬身道:“陛下想做什么,臣不敢妄议。但臣恳请陛下,莫要忘了‘民为邦本’。”
武则天看着他,忽然笑了:“怀英放心,朕不会让百姓白受苦。建门的工匠,工钱加倍;材料不够,朕用内库的钱买,绝不向百姓摊派。”
她说到做到。则天门开工后,洛阳城里的工匠都涌来报名,因为不仅工钱高,还管三餐。有个老石匠说:“别说建天门,就是让俺给天后刻块墓碑,俺也乐意 —— 她给的钱,够俺儿子娶媳妇了。”
百姓们不在乎门建得多高,只在乎日子过得好不好。武则天太懂这一点了,她一边大兴土木,一边减免赋税,还在洛阳城外开垦了千亩良田,让流民耕种。一紧一松之间,朝堂上的反对声渐渐小了下去。
这年夏天,有个叫傅游艺的小官,带着关中百姓九百多人上书,请求武则天改国号为 “周”,自称 “圣神皇帝”。武则天假意推辞,却把傅游艺从九品芝麻官提拔成了正五品的给事中。
这下,朝野上下都看出了门道。各地官员、百姓、僧尼、道士纷纷上书,请求武则天称帝的表章像雪片一样飞进洛阳宫,据说堆起来有三丈高。连一直装聋作哑的李旦,也主动上表,请母后 “顺应天意”,还说自己愿意改姓武。
武则天看着那堆积如山的表章,对太平公主笑道:“你看,不是朕要做这个皇帝,是天下人逼着朕做。”
太平公主捂着嘴笑:“那母后就‘勉为其难’答应吧。”
天授元年九月九日,秋高气爽。武则天在万象神宫举行登基大典,改国号为周,定都洛阳,改元天授。当她戴上十二旒冕,穿上十二章纹的帝王礼服,一步步走上祭坛时,整个洛阳城都沸腾了。
礼官高声宣读祭文:“圣神皇帝武氏,奉天承运,改唐为周,定都神都,永承天命……”
百官山呼万岁,声音震得神宫的梁柱都在颤。李旦穿着武姓宗室的礼服,跪在最前面,头埋得低低的,没人看清他的表情。
武则天站在祭坛之巅,望着脚下的万里江山,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在感业寺的那个雪夜。她对着青灯许愿,说若有朝一日能离开这里,定要活出个人样来。
如今,她活得何止是人样。
她缓缓举起权杖,指向东方:“自今日起,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广开言路,任用贤能;严惩贪腐,澄清吏治。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话音刚落,天空忽然出现一道彩虹,横跨在万象神宫之上,仿佛上天也在为她作证。百姓们见状,纷纷跪倒在地,高呼万岁。
狄仁杰站在群臣中,看着那道彩虹,又看了看祭坛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女皇帝,终于长长舒了口气。或许,天下真的需要这样一位君主,无论她是男是女。
天授元年的冬天,洛阳城飘起了入冬的第一场雪。武则天坐在紫宸殿的龙椅上,批阅着奏折。案几上放着新铸的 “周通元宝”,钱面上的 “周” 字笔画刚劲,透着一股新气象。
“陛下,” 范云仙进来禀报,“吐蕃、突厥等国遣使来朝,祝贺陛下登基。”
武则天微微一笑:“知道了。命鸿胪寺好好款待,告诉他们,大周与万国交好,若有敢犯境者,必严惩不贷。”
她放下朱笔,走到窗前,望着外面飘扬的雪花。雪落在则天门的鸱吻上,为这座崭新的门楼覆上一层洁白,却丝毫掩盖不住其威严。
“这天下,终究是朕的了。” 武则天轻声自语,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她知道,前路依旧充满挑战,反对者的暗流从未平息,史书的笔也未必会对她宽容。但她无所畏惧。因为她是武则天,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是那个敢于打破一切常规、改写历史的女人。
武周的序幕,在这场冬雪中缓缓拉开。而属于她的传奇,才刚刚进入最辉煌的篇章。
天授二年的春日,洛阳城的牡丹开得泼泼洒洒,从宫墙内一直蔓延到街坊巷陌。武则天穿着一身常服,带着太平公主和狄仁杰微服出游,身后只跟了两个侍卫,走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上,倒像个寻常贵妇人。
“母后你看!” 太平公主指着路边一个捏面人的小摊,眼睛亮晶晶的,“那个凤凰捏得真像!”
摊主是个白发老汉,正用糯米面捏出一只展翅的凤凰,羽翼层层叠叠,连尾羽的纹路都清晰可见。武则天驻足看了片刻,笑道:“老师傅手艺真好。”
老汉抬头见是气度不凡的女眷,连忙拱手:“夫人过奖了。这凤凰是照着宫里头新挂的图样捏的,都说如今的女皇帝,就像这凤凰一样,厉害着呢!”
太平公主忍不住笑出声:“那您觉得,这凤凰好看吗?”
“好看!好看!” 老汉笑得满脸褶子,“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的,就是好皇帝,管她是龙是凤呢!”
武则天闻言,脚步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她示意侍卫付了钱,接过那只面塑凤凰,指尖轻轻抚过翅膀上的纹路 —— 糯米面带着微温,像极了百姓们朴素的心意。
走到街角的茶摊坐下,狄仁杰看着对面相谈甚欢的母女,忽然道:“陛下,近来各州府报上来的垦荒数,比去年翻了一倍。”
“哦?” 武则天挑眉,端起粗瓷茶杯抿了一口,“看来‘均田令’起作用了。”
“不仅如此,” 狄仁杰补充道,“江南的漕运也疏通了,洛阳的粮价稳了不少,百姓都说……” 他顿了顿,笑着说,“都说陛下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太平公主 “噗嗤” 一声笑出来:“狄仁杰你越来越会说好听的了!不过百姓确实夸母后呢,昨天我去寺庙上香,还听见老和尚念叨‘圣神皇帝万寿无疆’。”
武则天放下茶杯,望着街上往来的行人 —— 挑着担子的小贩吆喝着,抱着孩子的妇人笑着,玩闹的孩童追逐着,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她忽然想起刚登基时,那些明里暗里的质疑,说 “女人当皇帝,国将不国”,如今看来,民心从来不在性别,而在实实在在的日子。
“对了母后,” 太平公主忽然想起一事,“二哥他…… 在房州还好吗?”
武则天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淡淡道:“上月递了奏报,说一切安好。”
李显被流放房州后,起初日日惶恐,后来见武则天并未赶尽杀绝,反而按月送去物资,渐渐安下心来,竟在当地开了几亩地,学着种起菜来。前几日的奏报里,还附了一张他种的黄瓜的画,歪歪扭扭的,却透着几分烟火气。
狄仁杰看着武则天的神色,知道她虽嘴上不说,心里却终究是记挂的。他岔开话题:“陛下,西域都护府传来消息,波斯使者带着宝石来朝,想要求娶公主和亲。”
“和亲?” 武则天皱眉,“我大周的公主,岂能随意远嫁?” 她想了想,“告诉波斯使者,和亲可以,但得按我们的规矩 —— 让他们的王子入赘洛阳,朕给他封个官职,就在神都住着。”
狄仁杰愣了一下,随即失笑:“陛下这主意,怕是要让波斯人惊掉下巴。”
“惊掉才好。” 武则天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朕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大周的规矩,由朕说了算。”
正说着,街对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个卖炭翁不小心把炭洒在了一个富家公子的绸缎衣服上,被那公子的家丁围着打骂。武则天眉头一皱,刚要起身,却见卖炭翁从怀里掏出几文钱,颤抖着递过去:“小的赔…… 小的赔给您……”
“几文钱就想打发了?” 富家公子抬脚踹翻了炭筐,“这衣服是江南织造的贡品,你卖十年炭都赔不起!”
武则天脸色沉了下来,侍卫刚要上前,却被她按住。她看向狄仁杰:“怀英,你说该怎么办?”
狄仁杰会意,走上前朗声道:“按大周律法,损坏他人财物需照价赔偿,但不得私刑逼辱。这位公子若要索赔,可随我去县衙定损;若再伤人,便是触犯刑律,可要吃官司的。”
富家公子见狄仁杰气度不凡,又听 “县衙” 二字,气焰顿时矮了半截:“算…… 算他走运!” 挥袖带着家丁走了。
卖炭翁对着狄仁杰连连作揖,又看向武则天,眼中满是感激:“多谢夫人,多谢这位先生!”
武则天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忽然道:“传朕旨意,今后凡市井交易,若有强买强卖、欺凌弱小者,无论身份高低,一律交由刑部查办。”
“陛下圣明!” 狄仁杰躬身应道。
回宫的路上,太平公主挽着武则天的胳膊:“母后,您今天怎么没直接治那公子的罪?”
“治他容易,但规矩要立在明处。” 武则天笑道,“朕是皇帝,不是街头打抱不平的侠客。要让天下人知道,大周的安稳,靠的不是朕一时的好恶,而是铁打的律法。”
夕阳西下,余晖穿过则天门的雕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武则天站在门楼上,望着渐渐安静下来的洛阳城,手中那只面塑凤凰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仿佛真的要展翅飞走。
她知道,做女皇帝难,做一个让天下人信服的女皇帝更难。但她不怕。因为她见过感业寺的青灯,也见过朝堂的刀光;见过百姓的疾苦,也见过盛世的萌芽。这条路或许布满荆棘,但只要脚下的土地安稳,百姓的笑声真切,她就会一直走下去。
晚风拂过,吹动她的衣袂,像极了凤凰展开的羽翼。天授二年的春天,在武则天的注视下,缓缓走向更深的绚烂。
天授二年的盛夏,洛水两岸的柳树垂得很低,蝉鸣聒噪得像要把整个神都煮沸。武则天在万象神宫的偏殿处理奏折,案头堆着西域诸国的贡品清单 —— 波斯的夜明珠、大食的香料、吐蕃的氆氇,琳琅满目,却没让她露出多少笑意。
“陛下,” 范云仙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捧着一碗冰镇的酸梅汤,“太平公主在殿外等着呢,说带了好东西给您。”
话音刚落,太平公主就提着个竹篮闯了进来,篮子上盖着青布,掀开时凉气直冒:“母后你看!我让御膳房做了冰镇荔枝,岭南刚送来的,可新鲜了!”
颗颗饱满的荔枝裹着水珠,红得像玛瑙。武则天拿起一颗,剥去薄皮,晶莹的果肉在阳光下泛着光,入口清甜多汁,瞬间驱散了几分暑气。“不错,” 她点头,“难为你有心了。”
“那是!” 太平公主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对了母后,吐蕃赞普又遣使来了,这次带了好多马,说想跟咱们换茶叶和丝绸。”
“换可以。” 武则天放下荔枝核,语气淡淡,“但得按市价来,别想再像从前那样占便宜。” 前些年吐蕃总仗着边境摩擦,想用劣马换好货,这次她可不会再纵容。
正说着,狄仁杰拿着一份奏折匆匆进来,额上带着薄汗:“陛下,江南遭了水灾,常州、苏州一带淹了不少庄稼。”
武则天脸上的笑意立刻敛去,接过奏折快速浏览:“受灾多少户?有没有人员伤亡?”
“目前报上来的有五千多户受灾,暂无伤亡,但粮田被毁严重,恐秋收无望。” 狄仁杰沉声回道,“臣已让人备了赈灾粮,只是…… 运输是个难题,江南水网密布,大船进不去。”
武则天起身走到地图前,指尖在江南水系图上划过:“让地方官组织渔民,用小船分运。再传旨,免除常州、苏州今年的赋税,明年减半。”
“陛下圣明。” 狄仁杰躬身应道,又补充道,“臣举荐监察御史宋璟去江南督办赈灾,此人清正干练,定能办妥。”
“准了。” 武则天立刻拍板,“让宋璟带足人手,缺钱缺粮直接从内库调。”
太平公主在一旁听着,见母后处理起灾情来雷厉风行,眼神不由得亮了亮。她忽然想起昨天在宫外听到的话 —— 有老人说 “女皇帝比先前的男皇帝还靠谱,灾年里没让人饿死”,当时她还不服气,现在看来,这话倒没说错。
傍晚时分,霞光染红了半边天。武则天处理完公务,带着太平公主登上则天门的城楼。洛水在脚下静静流淌,水面倒映着晚霞,像铺了一层碎金。
“你看那片船。” 武则天指着远处的漕运船队,“都是往江南运赈灾粮的。”
太平公主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大大小小的船只连成一片,帆影点点,在暮色中缓缓移动。“这么快就准备好了?”
“灾情不等人。” 武则天语气平静,“百姓的日子过不好,朕这个皇帝坐得再稳也没用。” 她顿了顿,忽然问,“你觉得,朕这些年做得怎么样?”
太平公主愣了一下,认真想了想:“儿臣觉得很好。街上的铺子多了,百姓笑得多了,连西域的商人都比以前多了。” 她想起小时候跟着父皇母后去长安,街面上总有些面黄肌瘦的乞丐,现在洛阳城里很少见了。
武则天笑了,眼角的细纹在霞光中柔和了许多:“你呀,就会说好听的。”
“才不是呢!” 太平公主不服气,“儿臣昨天还听见卖胡饼的大叔说,多亏陛下开通了丝绸之路,他才能买到便宜的芝麻。”
母女俩相视而笑,晚风带着洛水的潮气,吹散了白日的燥热。城楼下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整齐而有力,像在为这安稳的夜色打着节拍。
几天后,宋璟从江南传回消息,赈灾粮已顺利发放到灾民手中,他还组织百姓修堤筑坝,预防后续的雨水。奏折里附了一张画,画的是灾民在临时搭建的棚屋里领粮,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感激。
武则天把画贴在偏殿的墙上,每天看一眼。狄仁杰进来汇报工作时看到了,笑道:“陛下这是把百姓的笑脸当宝贝呢。”
“可不是宝贝嘛。” 武则天指着画,“你看他们手里的粥碗,盛的不只是粮食,是人心。”
入秋时,江南的水退了。宋璟又奏报说,灾民们开始补种晚稻,地里重新冒出了新绿。武则天看着奏折,在 “宋璟” 的名字旁画了个圈 —— 这个年轻人,堪当大用。
天授二年的秋天,比往年更丰饶。洛阳的粮仓堆得满满的,市集上的水果、粮食琳琅满目,连空气里都带着丰收的甜香。有百姓自发在则天门外摆了长案,上面放着新收的谷子、棉花、瓜果,说是 “谢恩礼”。
武则天没去收那些东西,只是让人传了句话:“把这些分给邻里吧,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消息传开,百姓们更高兴了,编了歌谣在街上唱:“则天皇,办实事,百姓日子甜如蜜……”
太平公主把歌谣学给武则天听,笑得直不起腰:“母后,他们把您编进歌谣里了,比唱戏还好听!”
武则天放下手里的《农书》,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她知道,历史会如何书写她并不确定,但此刻百姓的歌声、粮仓的丰盈、安稳的夜色,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这年冬天,武则天下令在洛阳城外修了一座 “惠民仓”,储存粮食以备荒年。开工那天,她亲自去奠基,握着夯土的木杵,和工匠们一起喊着号子。夯声沉闷而有力,像在为这片土地,打下更深更稳的根基。
天授三年的雪来得格外早,刚入腊月,洛阳城就被一层厚厚的白雪覆盖,连洛水都结了薄冰。武则天穿着绣着金凤的紫袍,坐在含元殿的暖阁里,看着窗外的雪景,手里摩挲着一枚羊脂玉扳指 —— 那是狄仁杰刚从和田为她寻来的,玉质温润,上面还刻着细密的云纹。
“陛下,” 内侍总管范云仙轻步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份奏折,“江南奏报,晚稻收成比预期多了三成,惠民仓已经堆满了,地方官问要不要再扩建?”
武则天抬眼,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扩,让他们按原计划再建三间仓房。告诉百姓,明年的种子朝廷包了,让他们安心过年。”
“是。” 范云仙应声退下,刚走到门口,又被武则天叫住。
“对了,” 她说,“让御膳房多做些年糕、饺子,分发给城里的孤老院,再给禁军将士们加两盘肉菜 —— 天寒地冻的,别冻着饿着。”
范云仙笑着应了,心里暗道:陛下这心思,真是把百姓和底下人都装得满满当当。
正说着,太平公主裹着一件白狐裘闯了进来,头上还沾着雪沫,手里举着一支梅花:“母后你看!这是我在梅林里折的,开得最艳的一支!”
武则天看着那支红梅,花瓣上还凝着雪,艳得像一团火。她接过花,放在鼻尖轻嗅,笑道:“赏你了。说吧,又有什么事求朕?”
太平公主吐了吐舌头:“还是母后最懂我!儿臣听说波斯使者带了些新奇玩意儿,有会唱歌的鸟,还有能自己走的钟,想去看看嘛。”
“想去就去,” 武则天无奈地摇摇头,“让礼部的人陪你去,别让人骗了。” 她顿了顿,又叮嘱道,“回来给朕带个那会走的钟看看。”
太平公主欢天喜地地跑了,暖阁里只剩下武则天和刚进来的狄仁杰。
狄仁杰看着那支红梅,笑道:“公主倒是越来越像陛下了,活泼得很。”
“她呀,就是被宠坏了。” 武则天嘴上嗔怪,眼里却满是笑意,“对了怀英,你上次说的那个水利方案,朕看了,可行。开春后就动工,把洛水的支流再疏通几条,既能灌溉,又能防涝。”
“陛下圣明。” 狄仁杰躬身道,“臣已经让工部画好了图纸,就等陛下点头。”
两人正说着,忽听殿外传来一阵喧哗。范云仙慌慌张张跑进来:“陛下,不好了!北门守将奏报,有一伙突厥残部趁着雪天偷袭,已经到城外三十里了!”
武则天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猛地站起身,玉扳指在指间转得飞快:“多少人?领军的是谁?”
“大约五千人,领头的是突厥前可汗的侄子默啜。” 范云仙声音发颤,“他们说…… 说要夺回‘属于他们的土地’。”
“放肆!” 武则天猛地一拍案几,茶盏都震倒了,“传朕旨意,命左鹰扬卫大将军黑齿常之率军迎敌!让他带三万骑兵,务必把这伙人打回去,别让他们脏了神都的雪!”
黑齿常之是百济人,降唐后屡立战功,尤其擅长骑兵作战。接到旨意时,他正在营中擦枪,听闻突厥来犯,眼中立刻燃起斗志,翻身上马,只带了几个亲兵就往军营赶,一路喊着:“点兵!备马!随我杀出去!”
雪地里,马蹄扬起漫天雪雾,三万骑兵像一道黑色的洪流,朝着城外奔去。武则天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去的军阵,手里紧紧攥着那枚玉扳指,指节都泛了白。
狄仁杰站在她身后,轻声道:“陛下放心,黑齿将军勇猛善战,定能凯旋。”
武则天没回头,声音在寒风中有些发飘:“朕不是担心他打不赢,是担心这雪天行军,将士们冻着。” 她说着,对范云仙吩咐,“让后勤部多备些姜茶、棉衣,等大军凯旋,给他们每人发三件新棉衣,再炖一锅热汤。”
两日后,捷报传来 —— 黑齿常之在城外五十里处追上默啜,一番激战,斩杀突厥兵两千余人,俘虏一千多,默啜带着残部狼狈逃窜,连可汗印都丢在了战场上。
消息传回含元殿时,武则天正在给那支红梅换清水。听到捷报,她手一抖,水珠溅在紫袍上,留下一小片湿痕,却笑得比红梅还艳:“好!传朕旨意,封黑齿常之为左武卫大将军,赏黄金百两,绸缎千匹!所有参战将士,官升一级,赏银十两!”
太平公主跑进来,手里举着一个黄铜小钟,钟摆还在左右摇晃,发出清脆的 “滴答” 声:“母后!你看!波斯的自走钟!黑齿将军打胜仗了,咱们是不是该摆宴庆祝?”
武则天看着那钟,又看了看女儿兴奋的脸,忽然笑了:“摆!不仅要摆宴,还要让全城百姓都沾沾喜气 —— 今晚城楼上点起灯笼,让御膳房做些肉包子,分发给街上的百姓,就当是朕与民同乐了。”
夜幕降临时,洛阳城的灯笼一盏盏亮起,从皇宫一直延伸到城外,像一条璀璨的火龙。百姓们举着灯笼走上街头,孩子们提着包子嬉笑打闹,连空气里都飘着肉香和欢笑声。
武则天站在城楼上,看着下方涌动的人潮,听着远处传来的 “陛下万岁” 的呼喊,忽然觉得,这雪天也没那么冷了。她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雪花在掌心慢慢融化,凉丝丝的,却暖到了心里。
太平公主依偎在她身边,指着那自走钟:“母后你看,这钟走得真准,比咱们的漏刻还方便呢。”
武则天看着钟摆,轻声道:“再准的钟,也得有人上弦。这天下啊,就像这钟,得时时上紧了弦,才能走得稳当。”
雪花还在静静飘落,落在灯笼上,落在百姓的笑脸上,也落在武则天的发间。她站在那里,紫袍在风中微微飘动,身后是万家灯火,身前是万里江山,仿佛成了这风雪中最安稳的一道身影。
天授四年开春,洛阳城里的积雪刚化尽,街角的柳树就冒出了嫩黄的芽。武则天踩着湿漉漉的石板路,带着几个内侍去视察新修的惠民仓。仓房是用青砖砌的,墙缝里抹着糯米石灰浆,又硬又结实,墙角还特意留了通风口,防潮做得仔细。
“不错,” 武则天伸手摸了摸墙壁,指尖蹭到些白灰,“这法子是谁想的?”
跟在身后的工部侍郎连忙上前:“回陛下,是负责监工的小吏张全义想的。他说南方仓房都这么做,防潮效果最好。”
“张全义?” 武则天回想了一下,记得这是个从江南来的秀才,因懂些工程活被临时调过来的,“让他过来见朕。”
不多时,一个穿着灰布袍的年轻书生小跑着过来,身形单薄,却跑得稳当,到了跟前规规矩矩地行礼:“草民张全义,叩见陛下。”
“起来吧,” 武则天看着他冻得发红的耳朵,“仓房的防潮法子是你想的?说说看,还有什么门道?”
张全义抬起头,眼里带着些紧张,却说得条理清晰:“回陛下,除了通风口,仓底还垫了三层木板,木板间铺着防潮的桐油布,墙角还放了石灰包吸潮。江南多雨,这些都是老法子,却管用得很。”
武则天点头,忽然指着仓房角落的一堆稻草:“这些稻草堆在这里,不怕引来老鼠吗?”
张全义愣了一下,随即道:“草民想着,稻草能保暖,冬天存粮不易冻坏。至于老鼠…… 草民让看守的人养了三只猫,夜里就放在仓房里。”
“倒想得周全。” 武则天笑了,“你这脑子灵光,留在仓房可惜了。工部缺个员外郎,你明日就去上任吧。”
张全义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敢相信,随即深深叩首:“谢陛下恩典!草民定当尽心竭力!”
走在回皇宫的路上,狄仁杰笑着说:“陛下这慧眼识珠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一个仓房小吏,也能被您看出才干。”
“人才哪分高低?” 武则天看着路边新发的柳芽,“就像这柳树,长在路边能遮阴,栽在河边能护堤,只要用对地方,都是好材料。”
正说着,迎面撞见太平公主带着几个宫女,手里捧着些花苗,嘻嘻哈哈地走来。“母后!你看我从御花园折的新枝,这是波斯来的月季,开起来比牡丹还艳呢!”
武则天看着那些被折得七零八落的花枝,眉头微蹙:“刚发的新枝就被你折了,今年还怎么开花?”
太平公主吐了吐舌头,把花枝往身后藏:“我就是想让母后看看嘛…… 对了母后,吐蕃赞普又遣使来了,这次带了好多珍宝,说想要求娶公主和亲呢。”
“和亲?” 武则天脚步一顿,“他想要哪位公主?”
“还能是谁,自然是想求娶安乐公主呀。” 太平公主语气带着些不满,“那吐蕃蛮荒之地,安乐才多大,怎么能送去那种地方?”
武则天没说话,缓步走到路边,看着一棵被风刮歪的小树苗,伸手把它扶直,又培了些土。“树歪了,扶一把就能长直。人要是走了歪路,可就难回头了。” 她忽然道,“告诉吐蕃使者,和亲可以,但要娶我大唐公主,得按我们的规矩来 —— 让赞普亲自来神都迎亲,还要在神都住满三个月,学我大唐的礼仪。他要是答应,朕就把宗室里的文成公主(此处为虚构宗室公主,与历史上的文成公主区分)许给他。”
太平公主眼睛一亮:“母后这主意好!让他来咱们的地盘,看他还敢不敢放肆!”
吐蕃使者听说要赞普亲自来迎亲,当下就急了:“陛下!赞普是一国之主,岂能轻易离开领地?”
“怎么?我们大唐的公主就该千里迢迢去你们蛮荒之地?” 武则天坐在朝堂上,语气平淡却带着威压,“要么按规矩来,要么就别谈和亲的事。我大唐不缺这门亲事,更不缺守护边境的将士。”
使者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灰溜溜地回去复命。
过了两个月,吐蕃赞普还真派了使者来,说愿意亲自来神都迎亲,只是希望能简化礼仪,住一个月就走。
武则天笑道:“他倒还识趣。” 便答应了。
秋末时,吐蕃赞普带着随从抵达洛阳,住进了专门为他准备的驿馆。武则天派了礼部官员教他大唐礼仪,从走路的姿势到朝拜的手势,一一纠正。赞普是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起初很不耐烦,觉得大唐规矩太多,但看着洛阳城的繁华、街上百姓的富足,又渐渐收起了傲气,学得认真起来。
一日,武则天在御花园设宴,邀赞普和几个吐蕃大臣赴宴。席间,赞普看着满桌精致的菜肴,忍不住感叹:“大唐果然富庶,这菜比我们吐蕃的烤肉好吃多了。”
武则天笑着给他夹了一块松鼠鳜鱼:“这是江南的菜,用的是洛水里的鱼。你们吐蕃有好马,我们有好菜,若是能好好相处,这些美味,你们随时能吃到。”
赞普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端起酒杯:“陛下说得是。以前是我年轻不懂事,总觉得边境上争来斗去才是本事,现在才知道,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比打赢多少仗都强。”
武则天满意地点点头,举杯回敬:“说得好。从今往后,吐蕃与大唐,就像这杯酒,要和和美美地喝下去。”
和亲的事定了下来,宗室文成公主出嫁那天,洛阳城张灯结彩,比过年还热闹。赞普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大唐的礼服,亲自牵着公主的手,在街上接受百姓的祝福。武则天站在城楼上看着,忽然对狄仁杰说:“你看,有时候不用刀枪,也能守住江山。”
狄仁杰望着下方涌动的人潮,笑道:“陛下这是以德服人,比刀枪更有力量。”
风拂过城楼,吹动武则天的衣袍,她望着远处连绵的宫殿和繁华的街市,眼里的笑意温柔而坚定。这江山,她会一直守下去,用她的方式,守得稳稳当当,守得百姓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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