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星星，是眼睛。”
辰博士这句如同梦呓却又无比肯定的话语，在苏棠脑海中反复回响，挥之不去。她站在“启明星”号的最高观测甲板上，这里拥有最广阔、最无遮挡的视野。繁星点点，银河如练，这片她从小看到大、承载了无数幻想与希望的星空，此刻却仿佛变成了一张巨大的、布满窥视孔洞的幕布。
冰冷的感觉顺着脊椎蔓延。
如果辰博士的推断是真的，那么他们一直以来所谓的“深空探测”、“仰望星空”，是否从一开始，就处于无数道目光的监视之下？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的挣扎，他们的胜利与失败，是否都只是某个更高存在眼中的一场实时演出？
这种认知带来的颠覆感，甚至比直面“门”后的存在更加令人窒息。那是一种对自身存在意义和世界真实性的根本性质疑。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陷入哲学思辨的时候。无论星空是真是假，眼前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
“星瞳。”
【在，继承者。】
“重新校准所有深空探测阵列的基准参数。以‘观察者之眼’假说为前提，建立新的信号过滤与背景噪音分析模型。重点筛查所有周期性、规律性过强，或能量特征与自然星体存在细微偏差的目标。”
【指令已接收。建立新分析模型需要时间，预计耗时47标准时。警告：此操作将大幅提升探测系统能耗。】
“执行。能源优先级调整为最高。”
【明白。】
苏棠需要证据，哪怕只是一点蛛丝马迹。她需要知道，他们被“观察”到了何种程度。
就在这时，赵成的紧急通讯接了进来，语气带着一丝紧张和确认：“首领！确认了！被引去K-7小行星带的那个‘清道夫’信号，已经抵达预设坐标！它……它似乎发现了那是假目标，表现出了明显的……愤怒！”
光幕上切换出遥远的K-7小行星带的实时影像（存在数分钟延迟）。只见那片混乱的碎石带中，一架体型比之前遇到的都要大上一圈的、镰刀形态更加狰狞的“清道夫”舰船，正如同被激怒的公牛般，疯狂地发射着暗红色的分解光束，将周围一切可见的小行星和残骸尽数摧毁、湮灭！它的动作充满了某种程序化的暴戾，与之前那种冰冷高效的清理模式截然不同。
“它在发泄。”辰博士的声音通过远程连接传来，带着虚弱但依旧清晰的分析，“逻辑族的标记协议优先级很高，被戏弄会让它们的底层逻辑产生强烈的冲突和错误反馈，表现为这种破坏性行为。但这只是暂时的，等它平息下来，会立刻开始追踪伪装场的能量残留，反向推算我们的位置。我们时间不多。”
“它能追踪到这里吗？”苏棠问。
“如果给它足够时间，有很大概率。我们的屏蔽技术能干扰，但无法完全消除所有能量痕迹，尤其是博士构建伪装场时泄露的那一丝本源波动。”阿雅回答道，脸色凝重。
一个被激怒的、更强大的“清道夫”，正在试图定位他们的家园。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苏棠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既然躲不掉，那就主动迎上去！正好，用这只落单的“清道夫”，来检验一下“基石计划”的成果，也为未来可能的大规模冲突积累经验。
“命令！”苏棠的声音传遍指挥链路，“‘守夜人’一号舰，即刻做好出击准备！‘启明星’号进入二级战备状态，提供远程支援！”
“阿雅，我要‘守夜人’一号舰的全部数据，实时回传！”
“赵成，持续监控‘清道夫’动向，为‘守夜人’提供最优接敌路线！”
“辰博士，尽可能分析该型号‘清道夫’的弱点。”
“守夜人”一号舰，正是那艘在“基石计划”下优先建造、刚刚完成最后舾装的新型护卫舰。它将是人类文明利用逻辑族科技打造的第一柄利剑，而这次，将是它的初战！
命令下达，整个避难所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般高效运转起来。
一小时后，流线型、通体覆盖着暗色装甲、舰首新型主炮闪烁着幽光的“守夜人”一号舰，如同悄然出鞘的匕首，从船坞中滑出，引擎喷射出蓝色的尾焰，无声地融入深邃的星空，向着K-7小行星带方向疾驰而去。
苏棠坐镇“启明星”号舰桥，巨大的主光幕被分割成数个画面，分别是“守夜人”一号舰的实时视角、生命维持系统数据、武器状态，以及赵成部门提供的“清道夫”动态。
她的心情并不轻松。这不仅仅是一场战斗，更是一次对自身发展方向的检验。如果连一只落单的“清道夫”都无法应对，那么所谓的“守护未来”，将只是一句空谈。
“守夜人一号报告：已脱离近地轨道，进入巡航状态。所有系统运行正常。”
舰长是一名经验丰富、在“灰烬摇篮”战役中幸存下来的军官，声音沉稳。
“保持静默，按计划接敌。”苏棠回应。
航行在寂静中进行。数小时后，“守夜人”一号舰悄然抵达K-7小行星带边缘。透过传感器，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那片区域被暴力清扫后留下的空白地带，以及中央那艘依旧在漫无目的释放着毁灭光束的狰狞镰刀舰。
“规则适应性护盾已激活！”
“主炮‘秩序穿刺’充能开始！”
“无人机蜂巢准备就绪！”
舰桥内，各项战斗准备有条不紊地完成。
“清道夫”似乎也察觉到了不速之客的到来，它猛地停止了对小行星的破坏，镰刀状的舰首缓缓转向“守夜人”一号的方向，传感器（如果那算是传感器）锁定了这艘散发着令它不悦的“秩序”气息的新造物。
没有警告，没有交流。
战斗在瞬间爆发！
“清道夫”舰首的混沌聚合体猛地射出一道比之前更加粗壮的暗红分解洪流！
几乎在同一时间，“守夜人”一号舰的“规则适应性护盾”表面荡漾起水波般的光纹，护盾的能量结构在接触到分解洪流的瞬间开始急速演算、调整，竟然真的将那足以湮灭小行星的攻击，偏折了开去！虽然护盾能量读数瞬间下降了15%，但它成功抵挡住了！
“护盾有效！”舰桥内响起一阵压抑的欢呼。
“主炮发射！”舰长抓住时机，下令反击。
一道凝练的、带着强烈秩序属性的银白色光束，如同审判之矛，从“守夜人”一号舰首射出，精准地命中“清道夫”的舰体！
嗤——！
刺耳的能量湮灭声传来。“清道夫”那厚重的、能抵御常规能量攻击的装甲，在“秩序穿刺”光束面前，竟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般，被融化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内部的结构和能量线路暴露出来，闪烁着混乱的电火花！
有效！逻辑族的科技，对“清道夫”确实存在克制！
然而，那“清道夫”遭受重创后，并未如同预期般失控或退缩。它被融化的创口处，肉眼看可见地开始自我修复，无数细小的、如同纳米虫群般的暗灰色物质从舰体内部涌出，快速填补着缺损！同时，它的攻击模式也骤然改变，不再发射单一的分解洪流，而是从舰体各处喷射出无数道细密的、如同追踪锁链般的暗红能量丝，从四面八方缠向“守夜人”一号！
它改变了战术，试图利用数量和灵活性，绕过“规则适应性护盾”的防御！
“守夜人一号！小心！敌方战术改变！释放无人机，拦截能量锁链！”苏棠立刻提醒。
“守夜人”一号舰腹打开，数十架小型无人机蜂拥而出，如同忠诚的工蜂，主动撞向那些暗红能量锁链，在空中引爆，形成一团团小型的能量湮灭场，暂时阻滞了锁链的攻势。
但“清道夫”的修复速度极快，而且它似乎在学习，能量锁链的轨迹变得更加刁钻，甚至开始尝试干扰无人机的控制信号。
战斗陷入了僵持。逻辑族的科技虽然强大，但“清道夫”的适应和学习能力，以及那种近乎不死的修复能力，让人心惊。
“它的核心能源和修复单元一定在舰体内部受到严密保护！”辰博士的声音响起，“必须找到并摧毁它的核心！否则它会一直耗下去，直到‘守夜人’的能量耗尽！”
就在苏棠准备下令冒险突进，集中火力攻击“清道夫”疑似核心区域时——
异变再生！
那艘“清道夫”舰船，突然毫无征兆地停止了所有动作。
无论是攻击，修复，还是移动，都彻底凝固。它就像一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僵直地漂浮在虚空之中，连舰体表面闪烁的能量光芒都固定在了最后一刻。
紧接着，在“清道夫”舰船的上方，空间微微扭曲，一个微小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银色光点悄然浮现。
那光点散发出的气息，与逻辑族冰冷理性的风格不同，也与“清道夫”的混乱暴戾迥异。那是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抹除” 之意。
银色光点轻轻闪烁了一下。
下一刻，那艘庞大的、之前还难以对付的“清道夫”舰船，连同其周围小片空间，如同被橡皮擦从画纸上擦掉一般，无声无息地彻底消失了。
没有爆炸，没有残骸，没有能量波动。
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只有那片被清理出来的虚空，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守夜人”一号舰的舰桥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无法理解的一幕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苏棠紧紧盯着那片空无一物的虚空，以及那个正在缓缓消散的银色光点，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她认得那种感觉。
那是……“观察者”的手段。
他们，一直都在。
并且，刚刚出手，“清理”掉了这枚可能干扰“实验”的……不稳定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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