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指挥中心的加密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苏棠、阿雅、辰博士(投影)、赵成,以及几位新提拔的核心骨干围坐在椭圆桌旁。主光幕上,一边是柯伊伯带那片死寂的虚空影像,另一边则是标记着“沉默档案馆”坐标的、令人望而生畏的星图。
“主动接触‘沉默档案馆’?”赵成第一个提出了质疑,眉头紧锁,“首领,我们刚刚才亲眼目睹了‘观察者’的‘净化’手段。那个档案馆同样是逻辑族的遗产,谁又能保证它不是另一个‘信息脓包’,或者另一个‘观察者’设置的陷阱?‘灯火’小队的教训还不够惨痛吗?”
他的话代表了在场不少人的心声。未知带来恐惧,而刚刚发生的、毫无反抗余地的抹除,将这种恐惧放大到了极致。
阿雅虽然同样担忧,但她更了解苏棠:“首领提出这个计划,一定有她的理由。我们现在的发展速度,在‘观察者’面前,恐怕和蜗牛爬行没有区别。我们需要飞跃,需要质变。档案馆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辰博士的投影推了推眼镜,接口道:“从技术层面分析,逻辑族的‘沉默档案馆’与柯伊伯带的‘信息脓包’有本质区别。‘脓包’是规则污染和文明残骸的无序聚合,而‘档案馆’是高度有序、拥有严格访问协议的知识保存设施。风险在于其‘理念认证’机制和可能存在的防御系统,而非其本身结构的混乱和不稳定。”
他调出一些从密钥中解析出的碎片化数据:“根据这些信息,档案馆的进入并非完全依靠技术力,更像是一种……文明资格的答辩。它需要验证访问者的文明理念、发展方向是否符合逻辑族设定的某种‘秩序’基准。这本身就是一道极高的门槛。”
苏棠等众人发表完意见,才缓缓开口,她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
“赵成的担忧是对的,谨慎是必要的。阿雅和辰博士的分析也是对的,机遇与风险并存。”
“但我想请大家思考一个问题。”她站起身,走到光幕前,指着那片被“净化”的虚空,“我们躲起来,放慢脚步,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观察者’就会忽略我们吗?柯伊伯带的信号,并非我们主动招惹,它出现在我们的‘后院’,吞噬了我们的侦察队。灾难,不会因为我们闭上眼睛就不降临。”
“我们之前的策略,是‘隐藏’和‘积累’。这没有错,在弱小的时候,这是生存的智慧。但现在,‘观察者’已经展现了祂们的力量。纯粹的‘隐藏’还能持续多久?当祂们认为我们需要被‘净化’时,我们积累的这些力量,能抵挡那道灰色光柱哪怕一秒钟吗?”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现实残酷得令人窒息。
“我们需要的是质变。”苏棠的声音斩钉截铁,“不是数量的积累,而是层级的跃迁。我们需要理解规则的武器,需要能够与‘观察者’对话的资格,哪怕只是最低程度的资格!‘沉默档案馆’,是我们目前已知的、唯一可能提供这种跃迁的途径。”
她回到座位,双手按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目光灼灼:“是的,它有风险,甚至是死亡的风险。但留在原地,等待我们的,可能是悄无声息的‘净化’。冒险,我们可能失去一切;不冒险,我们注定失去一切,包括希望。”
“这是一场豪赌。”赵成的声音干涩。
“是的,一场豪赌。”苏棠坦然承认,“赌注是我们的文明,是我们的未来。但我们已经坐在了牌桌上,无法离席。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是小心翼翼地押上小筹码,等待庄家慢慢收割,还是……赌上一切,去博一个翻盘的机会?”
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每个人都清楚,苏棠说的是事实。在更高维度的存在面前,他们所谓的稳健发展,可能毫无意义。
“我同意首领的决定。”阿雅第一个表态,眼神坚定,“与其在沉默中消亡,不如在探索中搏一线生机。”
“我也同意。”辰博士的投影点头,“我会尽全力,在出发前,从密钥中挖掘出更多关于档案馆准入机制的信息,尽可能降低风险。”
几位新晋骨干在短暂的挣扎后,也纷纷表态支持。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赵成身上。
赵成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腔里的沉重尽数排出。他抬起头,看向苏棠,眼神复杂,但最终化为决然:“我保留意见,但我服从命令。情报部门会全力搜集一切可能与档案馆相关的信息,为行动提供支持。”
“很好。”苏棠点了点头,“那么,计划启动。此次行动,代号……‘破壁’。”
“破壁”计划的核心框架迅速确立:
1. 目标: 安全接触并进入“沉默档案馆”,获取其核心知识,理解逻辑族理念,提升文明层级。
2. 队伍构成: 苏棠亲自带队,辰博士(通过高维通讯远程指导),阿雅(技术支援与舰船操控),另从行星防卫军和科研部挑选最顶尖的、意志坚定的成员组成一支精干的特遣队。
3. 舰船: 启用最新完工、集成了目前所有最高科技的“守夜人”三号舰,并将其临时更名为“破壁者”号。
4. 预案: 制定多重应急方案,包括遭遇“理念认证”失败、触发防御机制、遭遇外部势力干扰(如清道夫、观察者)等情况下的应对措施,甚至包括……在最坏情况下,启动“启明星”号远程接应或……执行自毁程序,防止技术泄露。
计划一经公布,在避难所内部引发了巨大的震动。恐惧、担忧、不解与一种被压抑已久的、渴望打破僵局的激昂情绪交织在一起。
苏棠没有强制要求,而是采取了自愿报名与严格筛选相结合的方式。她需要的是信念坚定、能够理解并认同此次行动意义的同伴,而非被命令驱使的士兵。
出乎意料的是,报名者远超预期。许多经历过“灰烬摇篮”战役的老兵,以及在新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充满锐气的年轻一代,都站了出来。林凯也递交了申请,虽然被苏棠以“需要监控标记”为由拒绝,但他的态度表明,那场反噬确实改变了他。
最终,一支由十五人组成的“破壁”特遣队集结完毕。他们中有最优秀的飞行员、工程师、异能战士和科研专家,每一个人都清楚此行的目的与风险,眼神中带着赴死的觉悟与打破枷锁的渴望。
在“破壁者”号进行最后调试和物资装载的日子里,苏棠独自一人,再次来到了静思堂。
她站在那面刻满了名字的金属墙壁前,目光缓缓掠过“祁曜”、“穆风”以及最新增刻的“灯火小队”所有成员的名字。
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仿佛能感受到那些逝去灵魂的不甘与期盼。
“我们不会停下。”她轻声低语,像是在对逝者承诺,也像是在对自己宣誓,“无论前路是宝藏还是坟墓,我们都会走下去。直到……要么打破这牢笼,要么燃尽为止。”
她转身离开,背影决绝。
数日后,“破壁者”号一切准备就绪,如同一柄打磨锋利的匕首,静静地悬浮在船坞中,等待着刺向未知黑暗的那一刻。
出发前夜,苏棠接到了辰博士的通讯。
“苏棠,最后一遍检查密钥数据库,有一个……不算发现的发现。”辰博士的语气有些奇怪,“在关于档案馆的底层描述信息中,有一个重复出现的、并非逻辑族常用语的词汇,被标记为‘关联词’。这个词是……‘回响’。”
“回响?”苏棠皱眉,这个词让她立刻联想到了“深渊回响”。
“是的,‘回响’。”辰博士确认道,“逻辑族似乎认为,真正的‘秩序’,并非死寂,而是在绝对规则下,允许存在的、可控的‘回响’。这或许……是理解他们理念的一个关键。”
回响……秩序下的回响……
苏棠默念着这个词,将其深深记在心里。
第二天,标准时间上午八点整。
“破壁者”号引擎点火,在无数道凝重、担忧、期盼的目光注视下,缓缓驶出船坞,调整方向,然后——
化作一道坚定的流光,义无反顾地射向了星图中那片代表着未知与可能的“沉默档案馆”坐标。
人类的文明之火,将以最决绝的姿态,主动撞向那扇可能通往未来,也可能通往终结的……沉默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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