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还在飘，冯磊站在原地没动。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电磁刀，刀身已经卷了边，握把也裂了缝。他随手把它插进旁边一堆废铁里，转身走向川音。
“北侧通道打开。”他说。
“要得嘛。”川音应了一声，声音还是那口熟悉的四川腔，“晓得轻重缓急噻。”
远处的合金门开始缓缓升起，锈迹簌簌掉落。风鸢和石山一左一右站到冯磊身后，谁也没说话，但肩膀都绷着劲儿。
车队慢慢靠近。第一辆卡车停在入口外十米处，车窗半开，有人探头张望。后排的孩子紧紧抓着母亲的衣服，眼睛瞪得老大。
冯磊往前走了几步，走到那块烧焦的议会标志残骸旁边，站定。他没戴头盔，脸上全是灰，左臂上的旧疤被火光映得发亮。他双手垂在身侧，什么都没拿。
车里的人互相看了看。一个中年女人推开车门，脚刚落地就顿了一下，像是怕踩空。她指着远处还在冒烟的机甲骨架，声音发抖：“那是……‘铁壁·改’？”
没人回答。
她又问：“洛克呢？”
冯磊看着她，点头：“炸了。”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站起来往里看，有人抱紧了孩子。沉默了几秒，一个小男孩从副驾驶爬出来，扒着车窗往外瞧。
他盯着冯磊看了很久，小声问：“叔叔，你们……打赢了吗？”
冯磊走过去，蹲下来，膝盖发出轻微的响声。他看着小孩的眼睛，说：“打赢了。”
小孩咧嘴笑了，回头喊：“妈！他们真的打胜了！”
女人愣住，然后突然蹲下抱住儿子，肩膀开始抖。周围的人陆陆续续下车，脚步很慢，像不敢相信眼前的事。
冯磊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他回头看了眼川音，说：“上来。”
川音立刻变形，肩部平台自动展开。冯磊踩着钩爪搭出的阶梯爬上去，站在高处，能看清所有人。
底下站着几十个衣衫破烂的男人女人，怀里抱着行李和锅碗，脸上全是疲惫和怀疑。但他们都在看这边，在等一句话。
冯磊深吸一口气，大声说：“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风吹过废墟，卷起一点灰。没人说话。
风鸢站在平台下，忽然笑了笑，声音不大：“终于……有家了。”
石山挠了挠头，举起锤子：“以后跟冯哥混！”
“要得！”川音突然大声接话，嗓门比谁都响，“老子们现在凶得很！”
人群先是愣住，接着有人笑出声。一个老头抹了把脸，喊了一句：“我愿意留下！”
“我也留！”
“算我一个！”
掌声先是一个人拍，然后两个，再后来整个车队的人都在鼓掌。有个女人跪在地上哭了，旁边的男人扶她起来，自己也在擦眼睛。
冯磊没再说话。他站在平台上，看着这些人一张张脸。有的年轻，有的老，有的瘦得皮包骨，有的手上全是冻疮。但他们现在都抬头看着他，眼神不一样了。
不再是害怕，也不是试探。
是信。
川音悄悄调低引擎噪音，小声问：“老板，接下来搞哪样？”
“安顿人。”冯磊说，“搭帐篷，分水，修灶台。明天开始清废墟，找零件。”
“要得嘛。”川音嘿嘿一笑，“老子给你当搬运工都行。”
风鸢跳上一辆报废的货车顶，伸手去拉一个背着包裹的女人：“上来这边，有遮挡！”
石山已经扛起一袋米往营地走，嘴里还喊：“谁有力气？来几个人搬东西咯！”
人们开始走动。有人捡起地上的铁板搭棚子，有人用碎砖围灶，还有孩子跑来跑去帮忙递工具。一个老太太颤巍巍地捧出一锅腌菜，说是自家做的，非要塞给冯磊。
他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太阳升得更高了，照在烧黑的金属上，反着光。冯磊走下平台，朝临时指挥点走去。路过一辆卡车时，听见里面两个男人低声说话。
“你说他真能守住这儿？”
“你看那堆废铁，洛克都干翻了，哪个还敢来？”
“可咱们这么多人，吃喝咋办？”
“闭嘴吧你，先活两天再说。”
冯磊没停下，也没回头。他知道这些话还会听很多遍。但他不怕。
只要门开着，只要饭有得吃，只要谁欺负人都会被打回去，就会有人愿意来。
也会有人留下来。
他走进帐篷，把背包放下。桌上摆着一块扭曲的金属片，上面还能看出议会的鹰形标志。他拿起它，看了两秒，扔进角落的回收箱。
外面传来笑声。有个小孩在学川音说话：“要得噻！老子现在凶得很！”
一群人哄堂大笑。
冯磊坐在折叠椅上，肋骨处传来一阵钝痛，像有根铁丝在里面搅。他靠在椅背上，闭眼三秒，又睁开。
帐篷帘子被掀开，风鸢探头进来：“东区三顶帐篷搭好了，西区缺钉子。”
“仓库找找。”他说，“没有就拆废车。”
“石山已经在拆了。”
“嗯。”
风鸢没走，站在门口说：“刚才那个小孩，一直问我你是不是英雄。”
冯磊摇头：“我不是。”
“那你是什么？”
他想了想，说：“就是一个不想再被人踩在脚下的普通人。”
风鸢笑了下，转身出去。
外面越来越热闹。有人开始唱歌，跑调跑得厉害，但唱得很开心。几个孩子围着川音转圈，川音故意放出暖风，把他们的头发吹得乱飞，惹得尖叫连连。
冯磊走出帐篷，看见石山正用锤子敲地桩，满头是汗。他走过去，接过锤子：“歇会。”
“不用，我还能——”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一辆老旧油罐车不知怎么漏了油，有人点火取暖时引燃了地面。火苗顺着油迹爬向车底，轰的一声窜起两米高。
人群惊叫着后退。
冯磊冲过去，抄起旁边沙袋就砸。石山、风鸢也跟着扑上去。川音立刻滑到最近水源，拖来一根破水管，喷水压制火势。
五分钟不到，火灭了。
油罐车烧黑了一半，但没爆炸。
众人松口气。
冯磊蹲在焦土边上，看着那一滩黑油。他伸手摸了摸地面，温度还没散。
这时候，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走过来，手里拿着半瓶矿泉水，递给他。
“叔叔，喝水。”
冯磊看了她一眼，接过瓶子，拧开喝了一口。
小女孩没走，仰头问他：“你疼不？”
他愣了下：“什么？”
“你走路有点瘸。”她说，“我爹以前也被机器砸过，他每天都喊疼。”
冯磊笑了笑：“不疼。”
小女孩点点头，认真地说：“那你比我爹厉害。”
说完蹦蹦跳跳跑了。
冯磊坐在地上，没起身。他望着营地的方向，那里有人在修灯，有人在煮饭，笑声一阵阵传来。
川音滑到他身边，小声说：“老板，你眼角有条线流下来了。”
“灰。”
“哦。”川音顿了顿，“要得，是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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