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苗祖祠的偏殿内,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干燥兽皮和淡淡霉味混合的独特气息。光线从狭小的窗口透入,照亮无数飞舞的尘埃。李逍遥和李无言相对而坐,身边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古老卷册。
岩刚抱着手臂,倚靠在门框上,如同一位沉默而尽责的看守。他的目光大多数时候都停留在两人身上,确保他们不会接触到那些被视为部族核心秘传的禁书。偶尔会有其他黑苗战士前来换岗,警惕性丝毫未减。
查阅工作远比想象中更加困难。大部分典籍由晦涩的古老苗语或那种完全无法理解的象形文字写成,如同天书。少数夹杂着篆文注解的,也往往残缺不全,或语焉不详。内容更是包罗万象:狩猎记录、草药图谱、祭祀祝文、部落迁徙传说、乃至某些光怪陆离的神话故事……想要从中找到关于“赤阳洞天”另一条密道的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
李逍遥主要负责辨认那些零星的篆文。他精神高度集中,快速浏览,往往看上一整天,眼睛酸涩,头脑发胀,却一无所获。焦灼感如同蚂蚁般啃噬着他的内心,时间的流逝变得无比清晰,每过去一刻,李无言身上的“封灵术”效果就减弱一分。
相比之下,李无言却展现出了惊人的耐心和专注。他几乎不言不语,如同化作一尊石像,缓慢而细致地翻看着那些绘有图案的兽皮卷和竹简。他的方法看似笨拙,却另辟蹊径——他并非试图理解文字含义,而是凭借其修炼九幽玄功带来的、对能量流动和特殊纹路的敏锐直觉,去感知这些古老载体中是否蕴含着与众不同的“气息”或“轨迹”。
几天时间就这样在枯燥的搜寻中过去。期间,麻婆再也没有出现,仿佛那夜的暗中交易从未发生过。大长老蚩兀也曾来过一次,只是静静看了片刻便离开,无人知晓他心中所想。寨子里的气氛依旧微妙,好奇与疏离并存。
直到第四天黄昏,夕阳的余晖将偏殿染上一抹暖金色。
李无言的动作忽然停住了。他正抚摸着一张极为古旧、边缘已经破损不堪的暗褐色兽皮卷。这张皮卷混杂在一堆记载狩猎经验的札记中,毫不起眼。上面用简陋的线条勾勒着山川地形,并标注着一些扭曲的符号,并非文字,更像是一种原始的记录方式。
但李无言的手指在触摸到皮卷中心一个淡淡的、用某种矿物颜料绘制的火焰状印记时,体内那被层层封锁的九幽内力,竟然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不是排斥,而是一种遇到同等级但属性相反力量时的自然反应!
同时,他脑海中仿佛闪过一幅模糊的画面:炽热的红光、曲折的通道、以及一种深沉的召唤感!
“这张……”李无言抬起头,将皮卷递给李逍遥,声音因长时间沉默而有些沙哑,“感觉……不同。”
李逍遥精神一振,立刻接过皮卷仔细查看。岩刚也被惊动,走了过来。
皮卷上的地形很抽象,但大致能看出是描绘了黑苗寨周边几座大山的相对位置。其中一个火焰标记点,并未标注在常见的赤阳洞天方向(他们已知的潭口大致方位),而是标在了寨子后方,一个靠近“祖灵岩”的地方!
祖灵岩是黑苗祭祀祖先、祈求山灵庇佑的神圣之地,平日里严禁喧哗,更不允许外人靠近。
皮卷边缘,还有一些用极其古老的篆文写下的、断断续续的注脚:
“……炎流暗潜……通乎圣心……非血裔……非至阳……门不开……”
“……三转九曲……遇火而安……逢阴而危……”
李逍遥的心脏砰砰直跳!这极有可能就是他们苦苦寻找的线索!
“炎流暗潜”可能指代的就是那条密道!“圣心”或许指赤阳洞天核心!“非血裔非至阳门不开”则与之前碑文记载吻合!而后面的“三转九曲”可能是指通道内部结构,“遇火而安,逢阴而危”则是警告!
岩刚看着皮卷,眉头紧锁。他认得出这是寨子周边的地形,但上面的标记和符号他却看不懂。“这是什么?一张旧地图?”
李逍遥强压激动,故作平静道:“似乎是一位先人记录的狩猎路线图,看这标记,可能标注了某处温泉或者地火裂隙的位置吧。这篆文提到‘遇火而安’,或许对驱寒疗伤有些用处。”他巧妙地将地图与李无言的伤势联系起来,掩盖其真实目的。
岩刚将信将疑,但地图指向的是寨子范围内的祖灵岩,并非什么明显的禁地核心,而且年代久远,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叮嘱道:“祖灵岩是神圣之地,即便有温泉,也不可亵渎。”
“我们明白,多谢岩刚大哥提醒。”李逍遥连忙应下。
有了明确目标,剩下的就是如何避开监视前去探查了。岩刚虽然态度缓和,但绝不会允许他们擅闯祖灵岩。
机会出现在第五天夜里。轮值看守的换成了另外两名战士,不如岩刚那么尽心,且其中一人似乎有些腹痛,显得有些焦躁。
李逍遥与李无言交换了一个眼神。深夜时分,李逍遥忽然捂住肚子,脸色痛苦地低哼起来,声音不大,却足以引起看守的注意。
“怎么了?”一名看守警惕地问道。
“肚……肚子疼得厉害……”李逍遥额头冒出冷汗(暗中用内力逼出),表情痛苦万分,“可能是晚上吃的东西不对……”
另一名也正腹痛的看守感同身受,皱了皱眉。祖祠偏殿没有茅厕,要解决问题必须回住处或者去寨子边的公共茅厕。
“真是麻烦!”看守嘟囔了一句,“我陪你去!快点!”他显然不想一个人留守,也正好自己可以去解决一下。
李逍遥感激地点点头,弯着腰,在那名看守的陪同下,“痛苦”地离开了祖祠。
偏殿内只剩下李无言和另一名看守。那看守看了看闭目养神、仿佛对一切漠不关心的李无言,又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夜色,打了个哈欠,警惕性放松了不少。
然而,就在李逍遥离开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轻烟般从偏殿另一个早已观察好的、腐朽的窗口缝隙中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落地无声,迅速消失在黑暗里。
正是李无言。他以自身为诱饵吸引注意,李逍遥佯装生病调走一名看守,再利用高超的轻功和夜色掩护悄然离开,这是他们简单却有效的计划。
李无言根据记忆中的皮卷指引,避开零星的火把和巡逻队,如同鬼魅般潜行,很快来到了寨子后方的祖灵岩。
祖灵岩是一面巨大的、光滑的黑色石壁,石壁下摆放着一些祭祀用的陶罐和磨损的石器,气氛庄严肃穆。月光洒在石壁上,泛着清冷的光辉。
李无言凝神感知,同时仔细查看石壁和地面的每一处细节。他绕到石壁的侧面,这里更加阴暗,杂草丛生。终于,在一处被茂密藤蔓覆盖的石壁底部,他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皮卷上火焰印记同源的热流波动!
他拨开藤蔓,后面赫然是一个仅容一人匍匐进入的、人工开凿痕迹明显的狭窄洞口!洞口边缘镶嵌着几块已经黯淡无光的红色晶体,与赤阳洞天中的类似,但能量微弱了无数倍。
洞口被一块巨大的、与周围岩石几乎浑然一体的石板堵死。石板上,刻着一个清晰的火焰凹痕图案,与皮卷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李无言尝试用力推了推石板,石板纹丝不动,沉重得超乎想象。他运转内力,九幽玄功的阴寒之力触及石板的瞬间,石板上的红色晶体猛地闪烁了一下,传来一股强烈的排斥感,震得他手掌发麻!
果然需要“至阳之力”或“巫神血裔”之血才能开启!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是李逍遥和那名看守回来了!
李无言立刻放下藤蔓,掩盖好洞口痕迹,身形一闪,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沿原路返回,赶在李逍遥他们回到祖祠偏殿前,从那个窗口缝隙又钻了回去,重新坐回原位,仿佛从未离开过。
那名看守毫无察觉,甚至因为解决了内急而显得有些轻松。
李逍遥回来后,对李无言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这边顺利。
两人目光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肯定与凝重。
找到了!密道入口真的存在!
但如何开启它,成了一个摆在眼前的新难题。至阳之力?李逍遥的浩然正气虽属刚正,但能否达到“至阳”标准?巫神血裔之血?难道要去求大长老或者麻婆?那无异于暴露他们的发现和目的。
希望就在眼前,却隔着一道无法轻易打开的门。
第七天的期限,正在一步步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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