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牢底?”李逍遥闻言一怔,这名字听起来就充满了不祥与压抑。
张道士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神情彻底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忌惮:“嗯,岳州城死牢的最底层,建在洞庭湖底,终年阴冷潮湿,暗无天日,关押的都是十恶不赦、永世不得超生的重犯,或者……某些不能被外界知道的‘东西’。那里煞气、怨气、死气交织,是活人绝迹之地。”
“那样的地方……如何能疗伤?”李逍遥更加疑惑,那种环境听起来只会让他的伤势恶化。
“寻常人自然不行,甚至待久了会神智错乱,气血枯败。”张道士解释道,“但你不同。你修炼的玄门正宗功法,中正平和,本就善于化解戾气。更重要的是,你此刻体内虚不受补,寻常温和药力难以快速起效,反而需要一股‘外力’来刺激激发你自身的生机潜能。水牢底的阴煞死气,对于别人是毒药,对于现在的你,或许是一剂猛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而且,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影杀楼那帮见不得光的家伙,胆子再大,也未必敢轻易闯入朝廷重地、且煞气冲天的大牢最底层。我们可以借此暂避锋芒,争取几日宝贵的恢复时间。”
风险与机遇并存。这仿佛是张道士一贯的行事风格。
李逍遥沉默片刻,感受着体内依旧翻腾的痛楚和空乏的丹田,知道常规方法确实难以在短时间内奏效。四十九天的时限如同跗骨之蛆,他别无选择。
“好。”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坚定。
“有胆色!”张道士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看向那一直沉默的瞎眼婆婆,“婆婆,麻烦您老人家了,送我们一程?”
婆婆空洞的眼窝“望”向张道士,沙哑道:“小鬼头,尽会给我这老婆子找麻烦。水牢那地方……沾的因果太重。”她虽如此说,却还是缓缓站起身,走向屋内角落,在一个破旧的柜子后摸索了片刻。
机括轻响,地面竟悄无声息地滑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浓重霉味和淡淡血腥气的风从中涌出,令人作呕。
“这条暗道,是早年一些‘朋友’留下的,直通死牢排污的水道岔口,小心避开巡逻和机关,能摸到最底层。”婆婆淡淡说道,“能待多久,看你们造化。记住,下面的‘东西’,能不碰,千万别碰。”
张道士郑重地点点头,递给婆婆一个小布包:“婆婆,这点小玩意您留着防身,最近岳州城不太平。”
婆婆接过,看也没看就塞入怀中,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快走。
张道士率先钻入暗道,李逍遥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身后,洞口悄然闭合,将最后一丝光线隔绝。
暗道狭窄、陡峭、湿滑,几乎垂直向下。两人只能靠着岩壁凸起,艰难下行。黑暗中,只有彼此粗重的呼吸声和水滴从头顶渗落的滴答声。那浓郁的阴煞死气越来越重,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试图钻入毛孔,侵蚀心神。
李逍遥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微弱的内力护住心脉,运转太极玄清道,缓缓化解着侵入的煞气。过程异常艰难,如同在淤泥中跋涉,但正如张道士所言,在这股外力的刺激下,他体内那沉寂的生机和药力,似乎真的被激发出一丝活力,修复速度竟比在安静处打坐时快了一线。
下行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脚下终于踏及实地。一条更加宽阔、但污水横流、恶臭扑鼻的地下河道出现在眼前。这里的水漆黑如墨,漂浮着各种难以名状的污物,偶尔还能看到一两只硕大的、眼睛泛着红光的老鼠飞快窜过。
张道士辨认了一下方向,低声道:“跟紧我,注意脚下,别发出声音。”
两人如同幽灵般,沿着肮脏的河岸悄然前行。两侧是冰冷粗糙的岩石墙壁,上面布满了苔藓和不知名的黏液。远处,隐约传来狱卒巡逻的脚步声、铁链拖地的哗啦声,以及某些囚徒发出的、如同野兽般的痛苦呻吟和疯狂呓语,在这幽闭的环境中回荡,显得格外瘆人。
张道士对这里似乎颇为熟悉,总能提前避开巡逻的路线和几处明显的机关陷阱。七拐八绕之后,他们来到一处铁栅栏早已锈蚀断裂的排水口前。
“就是这里了,进去就是水牢最底层的外围。”张道士压低声音,“里面的煞气更重,你抓紧时间运功。道爷我给你护法。”
两人钻过铁栅栏,眼前的景象更是令人头皮发麻。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湖底石窟,被人为改造成了牢狱。石窟一半是深不见底的幽黑水潭,水面上漂浮着锈蚀的铁笼和白骨;另一半是凹凸不平的岩石地面,散落着一些破烂的草席和刑具。空气冰冷刺骨,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怨念和死气形成肉眼可见的淡灰色雾气,在其中缓缓流动。岩壁上,偶尔可以看到用鲜血或利器刻画的疯狂字迹和图案。
这里仿佛连接着幽冥地府。
李逍遥选了一处相对干燥的角落盘膝坐下,立刻全力运转太极玄清道。功法一开,周围那庞大的阴煞死气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向他涌来!
轰! 李逍遥身体剧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只觉得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钢针扎入体内,疯狂破坏着经脉,更有一股股充满负面情绪的怨念冲击着他的识海,试图将他拖入疯狂的深渊!
痛苦!极致的痛苦!
但他咬牙死死坚持,谨守灵台一点清明,将太极内力催谷到极致,如同磨盘般,艰难地研磨、化解、转化着涌入的煞气。每一次运转,都如同在刀山火海中行走,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但每一次成功化解,又确实能感觉到一丝精纯的能量被吸收,融入丹田,滋养着干涸的经脉,那沉重的伤势,竟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
张道士守在一旁,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幽暗的四周,手中扣着符箓和铜钱,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知道这种方法极其凶险,无异于刀尖跳舞,一个控制不好,李逍遥非但无法疗伤,反而可能被煞气彻底侵蚀,沦为只知杀戮的疯魔。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和缓慢的恢复中一点点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当李逍遥渐渐适应了这种痛苦的节奏,甚至能引导更多煞气入体炼化时,异变陡生!
呜——呜——呜——
一阵若有若无、仿佛来自极遥远之地、又仿佛响在灵魂深处的哭泣声,毫无征兆地在石窟中回荡起来。
那哭声凄婉、哀怨、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与绝望,听得人毛骨悚然!
张道士脸色猛地一变:“不好!是‘怨灵低语’!这鬼地方沉积的怨念太深,形成类似域场的东西了!快守住心神!”
但他的提醒还是晚了一步!
那哭声仿佛能穿透一切防御,直接作用于灵魂!李逍遥正处于全力炼化煞气的关键时期,心神稍有松懈,立刻被那无孔不入的哭声侵入!
刹那间,他眼前幻象丛生!仿佛看到了无数冤魂在眼前哀嚎,看到了森罗地狱的景象,更看到了弟弟李无言在无尽黑暗中痛苦挣扎、最终被黑暗吞噬的画面!
“无言!”他心神剧震,内息瞬间紊乱!
噗! 一口鲜血猛地喷出!刚刚理顺的内息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体内疯狂冲撞,引动旧伤,情况瞬间恶化!
周围那庞大的煞气失去了控制,如同决堤的洪水,更加疯狂地涌入他的身体!
“该死!”张道士见状,急忙上前,双手连连点出,试图封住李逍遥几处大穴,稳住他暴乱的内息。
但就在此时!
哗啦! 远处那幽黑的死水潭中,突然毫无征兆地掀起巨大的浪花!一个庞大无比、模糊不清的黑影,缓缓从潭底浮了上来!
那黑影似乎是由无数扭曲的、痛苦的灵魂和浓郁的煞气凝聚而成,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有一双巨大、空洞、充满了无尽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正在运功出岔、气息紊乱的李逍遥!
它似乎被李逍遥体内那失控的能量和喷出的鲜血所吸引!
呜——! 那诡异的哭声变得更加尖锐凄厉,仿佛就是从那黑影方向传来!
“糟了!惊动了这里的‘大家伙’!”张道士头皮发麻,他能感觉到那黑影蕴含的恐怖怨力,远非寻常煞气可比!
那黑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裹挟着滔天的黑气和刺骨的寒意,如同山岳般,向着李逍遥猛扑过来!所过之处,地面结起一层黑色的冰霜!
张道士一咬牙,将几张金色的镇煞符箓全力打出,符箓燃烧,化作金光射向黑影,却如同泥牛入海,仅仅让那黑影的速度缓了一缓!
眼看李逍遥就要被那恐怖的怨灵煞体吞噬!
千钧一发之际!
李逍遥怀中,那截雷击木心似乎感应到了这极致的阴邪怨力,猛地爆发出耀眼的翠绿色光芒和噼啪作响的纯阳雷息!
同时,他因内息紊乱而暂时失去压制的那丝源自李无言体内的混沌气息,也再次不受控制地泄露出一丝!
纯阳雷光与诡异混沌,交织在一起,对那纯粹的怨灵煞体产生了巨大的刺激和排斥!
轰! 那扑来的黑影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发出一声痛苦尖锐的嘶鸣,庞大的身躯剧烈扭曲翻滚,竟被那交织的力量强行逼退了许多!
而李逍遥也在这剧烈的冲击下,再次喷出一口黑血,但混乱的内息却因这外部的极致压迫和体内两股力量的自主反抗,阴差阳错地被震得稍稍平复了一丝!
他趁机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刺激下,灵台恢复刹那清明,拼命重新运转太极玄清道,引导那乱窜的内力!
机会!险死还生的机会!
张道士也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猛地将一件东西塞入了李逍遥手中——那是在鬼市寒潭中得到的地心暖玉!
“借它的生机,稳住心神!炼化它!”张道士疾呼!
地心暖玉那精纯温和的生机之力涌入体内,瞬间抚平了不少撕裂般的痛楚,让李逍遥几乎溃散的心神得以凝聚!
他福至心灵,不再一味抵抗那庞大的煞气和怨念,反而以太极意境引导,将部分涌入的煞气与地心暖玉的生机、雷击木心的雷息缓缓融合,再以这混合后的、相对“温和”的力量,去修复体内那沉重的伤势!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和危险的尝试!但在此绝境之下,竟歪打正着!
他的气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平稳、深厚起来!皮肤表面渗出漆黑腥臭的污血,那是被逼出的淤血和煞气杂质!
那庞大的怨灵煞体似乎对李逍遥身上那不断变化、时而纯阳时而混沌的气息感到困惑和忌惮,在远处翻滚咆哮,却不再轻易靠近。
张道士长长松了口气,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喃喃道:“好家伙……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小子,命真硬!”
幽暗的水牢底层,暂时恢复了诡异的平衡。
但谁都清楚,这平衡脆弱无比。
而李逍遥的疗伤,在这极致的危险与痛苦中,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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