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蜿蜒向上、隐入星辉的小径,初看时崎岖难行,但真正踏足其上,感受却截然不同。
脚下所触,并非实质的岩石或土壤,而是一种温润而略带弹性的、仿佛由凝固星光与某种空间法则共同编织成的奇特“路面”。踏上小径的第一步,周围灰白色的雾气便如同退潮般迅速向两旁散去,视野骤然开阔。
他们并非行走在寻常的山道上,而是仿佛置身于一条悬浮在无垠星空背景中的透明走廊。走廊两侧并无实体屏障,向外望去,是深邃的、点缀着无数遥远星辰的黑暗虚空,那“破碎王冠”七曜的光芒在头顶上方显得格外巨大和璀璨,洒下的星辉如同实质的光纱,将整条小径笼罩在一片朦胧而神秘的光晕里。
回望来路,那片笼罩山脉的迷雾已然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天枢界的大地,也早已消失在视野尽头。他们此刻,已然离开了正常的世界,踏入了由“破碎王冠”星辉与古老盟约共同维系的、穿梭于星空间的特殊通道——星辉古道。
“这就是……古道?”苏月儿小心翼翼地迈步,感觉脚下传来的触感新奇而令人安心,仿佛有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举着她,行走毫不费力。
“准确说,是古道在正常空间层面的‘投影’或者说‘接口’。”云璃仔细观察着脚下星光之路的纹理和两侧虚空中的法则波动,“真正的古道主体,很可能隐藏在高维空间或时空夹层中,我们此刻行走的,是其稳定法则在低维的显化路径,类似于……渡船的甲板。看那里——”
她指向小径前方不远处。那里的星光路面微微扭曲,泛起水波般的涟漪,涟漪中心,隐约能看到一些快速闪过的、不属于当前虚空的景象碎片:燃烧的恒星、冰封的大陆、奇异生物的剪影……一闪即逝。
“时空映射。”李逍遥感应着混沌星核的反馈,星核内部的补全星图正在微微发光,与脚下古道的法则产生着和谐的共振,“古道并非单纯的物理路径,它穿梭于不同的时空区域,甚至可能连接着某些古老的遗迹或战场碎片。这些映射,是其他时空的景象偶然‘泄露’到此处的投影。我们需要紧跟星图指引,走在正确的‘频率’上,否则可能会被卷入未知的时空乱流。”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更多的混沌之力注入星核。星核光芒稳定,内部那幅立体的星图开始投射出一层极淡的、几乎不可见的银色光晕,笼罩在四人周围。这层光晕仿佛与古道本身的星光产生了某种共鸣,使得他们脚下的道路更加凝实,两侧那些时空映射的涟漪也变得平缓、有序,不再显得混乱危险。
背负着李无言,李逍遥走在最前。混沌领域并未完全张开,而是紧贴着身体,形成一层高效的防护,同时不干扰古道本身的法则运行。云璃和苏月儿紧随其后,两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感受着这前所未见的旅程。
古道初段颇为平顺。除了偶尔掠过的奇异时空投影,以及需要根据星图微调前进方向(有时需要向左或向右踏出半步,看似踩向虚空,脚下却自然延伸出新的星光路面)外,并无其他阻碍。四周的星空静谧而浩瀚,给人一种自身无比渺小、却又仿佛在触摸宇宙脉搏的奇异感受。
然而,随着他们不断深入,古道开始展现出它并非坦途的一面。
前行约莫半个时辰后,前方的星光小径突然出现了分叉!并非简单的左右岔路,而是如同树根般,同时向着五六个不同的方向延伸出去,每一条岔路都散发着相似的星辉波动,肉眼和寻常神识几乎无法分辨差异!
“星图指示!”李逍遥立刻停下,凝神沟通星核。星图投射的光晕在前方岔路口微微波动,最终锁定在从左往右数的第三条岔路上,那条路的星光颜色似乎比其他几条略微偏蓝一丝。
“走这边。”李逍遥毫不犹豫,踏上了那条偏蓝的岔路。云璃和苏月儿紧随。
就在他们踏上正确岔路的瞬间,身后其他几条岔路连同他们来时的那段主路,如同幻影般迅速黯淡、消散,重新化为了纯粹的虚空背景。仿佛刚才的分叉只是一次临时的“考验”,选错便可能坠入未知时空。
“古道会自行演化路径,只有持有正确星图并实时感应的人,才能找到生路。”云璃心有余悸。
这仅仅是开始。之后的路程中,类似的“选择”又出现了数次,有时是岔路,有时是需要穿越一片看似虚无、实则布满隐晦空间褶皱的区域,有时甚至需要等待某个特定时空投影完全掠过,才能看清道路。每一次,李逍遥都凭借混沌星核的精准指引,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但古道的考验,远不止于寻路。
又前行了一段,周围静谧的星空背景,开始出现异样。虚空中,开始飘荡起一缕缕极淡的、如同灰烬般的暗色絮状物。这些“灰烬”接触到古道星光时,会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虽不能立刻侵蚀道路,却让周围的星辉变得有些晦暗。
“这是……时空尘埃?还是归墟侵蚀的残留?”苏月儿指尖凝聚一丝太阴寒气,触碰一片飘近的“灰烬”,寒气竟迅速被染上了一层暗色,变得迟滞。
“小心,不要直接接触。”李逍遥催动混沌星核,散发出的银色光晕变得明亮了一些,将靠近的“灰烬”排斥、净化。“古道穿行万古,历经归墟劫波,难免沾染上一些‘不净’之物。这些东西能腐蚀法则,削弱路径的稳定性。”
他话音刚落,前方道路突然剧烈扭曲起来!一片规模更大的、如同乌云般的“灰烬”团块,不知从何处飘来,挡在了古道正前方!灰烬团块中,隐隐有暗红色的电光闪烁,散发出混乱、死寂、充满恶意的气息!
“是‘时痕怨瘴’!”云璃脸色微变,“古战场遗留的强烈怨念与时空碎片、归墟余烬混合,在古道法则影响下形成的特殊险地!它会扭曲局部时空,引发幻象,甚至可能具现出过去的亡灵或执念投影!”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那团“时痕怨瘴”骤然扩张,如同张开的巨口,朝着星光小径吞噬而来!瘴气所过之处,稳定的古道法则被扰乱,路面开始变得模糊、颤抖!更有阵阵凄厉的、仿佛无数人临死前哀嚎与怒吼交织的杂音,直接冲击着众人的神魂!
“紧守心神!”李逍遥低喝,混沌领域瞬间扩张,将四人牢牢护住,隔绝了大部分的精神冲击。同时,他单手结印,丹田处混沌星核光芒大放,一道凝练的、蕴含着纯净星辉与混沌道韵的银色光柱,如同利剑般射出,直刺那团“时痕怨瘴”的核心!
“破!”
银色光柱与暗红色的瘴气激烈碰撞、湮灭!瘴气中传出一阵更加尖锐的嘶鸣,仿佛有无数无形的存在在痛苦挣扎。光柱虽未能一击驱散整个瘴气团,却成功将其撕裂开一道缺口!
“从缺口冲过去!不要停留!”李逍遥率先冲向那道被撕裂的缺口,云璃和苏月儿咬牙跟上。
冲入瘴气缺口的瞬间,周围景象骤变!不再是静谧星空,而是仿佛置身于一片血与火燃烧的末日战场!残破的星辰,崩解的战舰,无数身影在黑暗中厮杀、陨落……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能量武器的嘶鸣、绝望的呐喊……各种感知混杂在一起,无比真实地冲击着感官!
“是幻象!古道法则被扭曲后映射出的过去片段!”李逍遥的声音在众人识海中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力量,“跟着我的光走!无视它们!”
他周身混沌星核的光芒成为这片混乱幻象中唯一的坐标。三人紧盯着那点银光,强行忽略耳边眼前那足以令心智崩溃的惨烈景象,朝着缺口另一侧冲去。
幻象之中,偶尔甚至有模糊的、由纯粹怨念能量构成的“亡灵”虚影扑来,试图撕扯他们的护体灵光。李逍遥挥袖间,混沌剑气纵横,将这些虚影斩灭净化。
短短数十丈的距离,在幻象干扰下,仿佛走了许久。当眼前豁然开朗,重新看到清澈星空和稳定星光小径时,三人都是脸色发白,微微喘息。尤其是云璃和苏月儿,她们修为稍逊,抵御这种直击神魂的幻象消耗颇大。
“过了……”苏月儿回头看了一眼,那团“时痕怨瘴”已在身后缓缓消散,重新化为飘散的灰烬,但古道那片区域的光芒明显黯淡了许多,需要时间恢复。
“休息片刻。”李逍遥停下脚步,取出一瓶温养神魂的丹药分给二女,自己也服下一颗,调息恢复。李无言依旧沉睡,但似乎并未受到刚才幻象的直接影响。
调息约一炷香时间,三人状态稍复,继续上路。
接下来的路程,虽然未再遇到“时痕怨瘴”那种级别的险地,但各种小麻烦不断。有时会遇到局部的时空流速异常(感觉走了很久,实际只过了一瞬,或者反之),有时会遇到飘来的、蕴含混乱能量的空间碎片需要躲避,有时古道路面本身会变得极其狭窄或需要垂直攀爬一段“星光瀑布”。
好在有混沌星核的全频段航道图指引,加上李逍遥日益精熟的操控,他们总能化险为夷。李逍遥甚至开始尝试主动利用星核的力量,去安抚、修复一些古道受损轻微的节点,虽然效果有限,但似乎能让后续的路稍微好走一点。这让他对古道本身的法则结构,以及混沌星核的作用,有了更深的体会。
古道之上,似乎没有昼夜之分,只有永恒的星辉与深邃的黑暗交替作为背景。不知行进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数日,时间的流逝感在这里变得模糊。
某一刻,前方古道的尽头,忽然出现了一个明显的“节点”。
那是一个悬浮在虚空中的、由更加凝实的星光构成的平台。平台呈圆形,直径约十丈,中央矗立着一根低矮的、表面布满古老银色符文的水晶柱。水晶柱顶端,镶嵌着一块菱形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宝石,宝石的光芒与“破碎王冠”的星辉同步闪烁。
“是古道上的‘星标’或者‘驿站’!”云璃眼中露出喜色,“根据林烨前辈星图中的标记,这种节点通常意味着一段相对安全稳定的区域,可以用来休整、定位,有时还残留着古代旅行者留下的信息或补给。”
三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登上了那座星光平台。
踏上平台的瞬间,一股令人心安的空间稳固感传来。平台周围的虚空似乎被无形的屏障隔开,那些飘荡的时空尘埃和细微乱流都被阻挡在外。平台本身散发着温和的能量,缓缓滋养着踏上者的身心。
李逍遥将李无言小心地放在平台中央,靠近那水晶柱的地方。这里能量最为平和浓郁。
云璃和苏月儿也松了口气,开始仔细打量这个“驿站”。水晶柱上的符文古老而深奥,她们只能勉强辨认出少数与星空、方向、盟约相关的含义。那块蓝色菱形宝石,则不断散发着与星核同源的波动,显然是用于校准方位和接收星辉能量的装置。
李逍遥走到水晶柱旁,将手掌按在柱身上,尝试将一丝混沌星核的气息注入其中。
水晶柱微微一震,表面的符文依次亮起蓝光。紧接着,那块蓝色菱形宝石光芒大盛,投射出一幅清晰的、立体的星图虚影,悬浮在平台上方!这幅星图比李逍遥星核中的简化许多,但清晰地标注了他们当前所在的位置(一个闪烁的银点),以及前后数个“驿站”节点的大致方向和距离,更远处则是一片模糊。
“我们在这里。”李逍遥指着星图上的银点,“距离下一个主要节点‘徘徊回廊’,按照古道正常速度,大约还需要行进……三日左右。这期间,应该还有几个类似的小型驿站。”
有了明确的位置和距离,一直萦绕心头的些许迷茫感消散了许多。
“先在此好好休整一番吧。”李逍遥看向依旧昏迷的李无言,以及脸上难掩疲惫的云璃和苏月儿,“无言的道基恢复需要稳定环境,你们也需要彻底恢复心神和灵力。这处驿站很安全,正好利用。”
他取出阵旗,在平台边缘布下简易的预警和防护阵法(虽然驿站本身似乎就有防护功能),然后又拿出一些灵食和清水。
三人围坐,在永恒的星辉下,开始了古道之上的第一次真正休整。
然而,就在他们放松心神,准备调息入睡时,水晶柱投射的星图虚影,靠近“徘徊回廊”节点的区域,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波动了一下,随即那片区域的影像变得一片模糊、扭曲,仿佛被什么力量干扰了!
李逍遥猛地睁开眼,看向星图。
混沌星核内部,也传来一阵异常的悸动,仿佛感应到了前方节点区域,存在着某种……超出星图记录的“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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