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下班了，十一月的东海省天黑得早，窗外已经灰蒙蒙的。
省纪委信访室里，大部分人都收拾好东西，准备过个难得不加班的周末。办公室里键盘声停了，只剩下同事们小声聊天和收拾东西的声音。
除了乔薇。
她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背挺得笔直，眼睛虽然看着电脑屏幕，但心思早就飘远了。
自从被秦川扶持着，顶替了刘主任当上信访室副主任，她的人生就彻底变了。过去要仰望的领导，现在见了她都得客气的叫声“乔主任”，单位的年轻人更是把她当偶像。
她很喜欢这种手握权力的感觉，但心里也害怕。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死死攥着，指节都发白了。身上那件定制西装今天穿着有些紧，胸口闷得慌，心跳得厉害。
额角渗出一层细汗，把几缕碎发粘在了皮肤上。
“滴。”
桌下那部单线联系的手机，轻微的震动了一下。
乔薇身体一震，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
是柳眉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内容很短，但份量很重。
——“乔薇，深呼吸。记住，从你接受秦先生帮助起，你就不再是那个被人抢功劳的小科员。你是要打响第一枪的将军。周书记的车五分钟后到楼下，机会只有一次。”
将军……
乔薇心里念着这两个字，一股热气从心底升起，瞬间冲散了害怕。她闭上眼再睁开，眼神已然变得决然。
“小乔啊，快下班了还这么专注？年轻人，要劳逸结合嘛，别累坏了身子。”
一个有些油腻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
乔薇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刘主任，那个被她顶了位置，现在每天只喝茶看报的闲人。
刘主任挺着啤酒肚，手里端着泡枸杞的保温杯，看起来是在关心乔薇，那双小眼睛却悄悄往她桌上那个牛皮纸袋上瞟。
乔薇暗自冷笑：老狐狸，消息还挺灵通，跑这儿来敲打我了？
她脸上却露出职业的微笑，但带着明显的距离感，从座位上稍微起了起身子：“谢谢刘主任关心。这不是年底了嘛，信访件多，我想着今天处理完再走。”
她的声音好听，但有种公事公办的感觉。
她这个动作，身上的西装剪裁合体，桌子下穿着丝袜的长腿也若隐若现。这副样子既有体制内女干部的端庄，又有成熟女人的魅力。
刘主任这种老油条，眼神也恍惚了一下。
“哦……哦，对，工作是要紧。”他清了清嗓子，掩饰着自己的真实意图，手指好像无意的点了点那个文件袋，“这是什么重要文件吗？还要用保密件……小乔啊，不是我多嘴，你刚到这个位置，很多事要多听老同志的意见，咱们纪委的工作，程序最重要，一步都不能错。”
这话听着是提醒，其实是试探和警告。
乔薇心头一沉，脸上却更恭敬。
“刘主任您说的是，我正要跟您请教呢。这是一份外地转来的匿名举报件，内容敏感，我正愁怎么处理呢，您看是先放一放，还是直接报给领导？”
她把问题巧妙的抛了回去。
刘主任一听是外地来的匿名举报，脸上的警惕放松了不少。这种事十有八九是假的，他立刻没了兴趣，摆摆手，官腔十足的教训道：“这种事，就按规矩办！先登记，再流转，层层审批！年轻人，不要总想着搞个大新闻！稳定，才是最重要的。”
“好的，谢谢主任指点，我明白了。”乔薇顺从的点头，表现出一个新人“受教”的样子。
刘主任满意的端着他的枸杞杯，晃悠悠的走了。
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乔薇的笑容冷了下来。
稳定？
她就是要让这帮人再也稳不了！
她不再犹豫。
她拿起那份文件袋，站起身。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她从一楼信访大厅坐电梯，直接上了顶层。
电梯门一开，顶楼和楼下完全是两个世界。这里很安静，厚实的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茶香，气氛庄重肃穆。
周正雄书记的办公室就在走廊尽头。
门口，书记的秘书小王正在收拾东西。
“你好。”乔薇在他面前站定。
小王抬起头，看到是她有些意外，但还是客气的点了下头：“乔主任？有事吗？周书记马上要走了。”
“王秘书，”乔薇语气平静而坚决，“我叫乔薇，信访室的。有一份关于‘7·12’专案的紧急举报，我必须立刻向周书记当面汇报！”
“‘7·12’专案？！”
听到这几个字，王秘书脸色大变。
这可是如今整个东海省最大的案子！
他不敢怠慢，忘了通报，直接推开了那扇厚重的木门。
“书记！信访室的乔主任，说有关于‘7·12’专案的紧急汇报！”
办公室里，那位东海省的三号人物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着手看着窗外的夜景。
听到汇报，他缓缓转过身。
一张国字脸，神情威严。他眼神锐利，仿佛能洞察一切。
在这股威严的气势下，乔薇觉得腿有点软。
但她没有退缩。
她顶着周正雄审视的目光走上前，把牛皮纸袋用双手恭敬的放在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上。
她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周书记，”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很清晰，“这是一份由多名体制内的人，联合递交的最终举报材料。所有证据都核实整理过了。”
她抬起头，眼神里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字一顿地说。
“这将是，扳倒苏、范两家的最后一击！”
话音落下，办公室里异常安静。
周正雄没说话。
他只是用那双深沉的目光，安静的看了乔薇半分钟。
然后，他才伸出手，拿起了桌上那个牛皮纸袋。
他的手指瘦长，在文件袋的封口处轻轻摩挲。
那个动作很慢，动作很慢，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她站在原地，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额头也渗出了冷汗。
最终，周正雄撕开了封条。
他抽出里面的文件，低头看了起来。
他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但乔薇看到，他那只拿着文件的手，手背青筋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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