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一号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几十位东海省的大人物都盯着手里的报告，表情各不相同，有的震惊，有的佩服，还有的带着恐惧。
翻页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屋子里异常安静，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种顶级权力博弈的场面，没有硝烟，不见刀枪，但胜负的天平，已经在这片安静中倾斜。
角落里，负责速记的实习生林溪忘了手里的工作。她那张年轻的神情震惊，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列席区那个挺拔的身影。她今天特意穿了身合身的职业套裙，想显得干练些，但现在只觉得心跳得厉害，身体都有些发烫。
她看着那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才是真正的男人。
会议桌的两端，气氛完全不同。
陈岩副省长和王振廷副省长对视了一眼，都松了口气，眼神里带着欣赏。他们从容的端起茶杯吹着热气，像是在看一出已经知道结局的戏。
而他们对面的范文龙，整个人像是垮了。
他的脸色从自信到惊疑，最后变得毫无血色。额头上的汗珠顺着保养得当的鬓角滑下，浸湿了昂贵的衬衫领子。他抓着报告的手抖得厉害，那几页纸仿佛有千斤重，快要拿不住了。
输了。
他知道，自己输得很彻底。
终于，在这片压抑的安静里，那位一直稳坐的省委书记周良宇，动了。
他缓缓的，郑重的，放下了手里的报告。
周良宇没有马上说话，先是摘下老花镜，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扫过全场。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脸色惨白、身体僵硬的范文龙身上。
他终于开口，声音不大，也没什么情绪起伏，但每个字都很有分量。
“同志们。”
“现在，我们面前摆着两份报告。”
周良宇书记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
“一份，是范文龙同志代表的省联合巡视组，辛辛苦苦为我们从工作中找出来的问题报告。”
他“找出来”这三个字用得很妙，没有褒贬，却把范文龙的行为定义成了一种吹毛求疵。
顿了顿，他的目光转向列席区的秦川，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温度，甚至是欣赏。
“另一份，是我们奋斗在改革一线的秦川同志，在面临巨大压力和指责的时候，自己思考如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报告。”
话音落下，高下立判。
一个是问题报告，一个是解决方案报告。
一个是找茬的，一个是干事的。
在场的人都听出了周书记话里的意思，这几乎是在明确表态了。
范文龙只觉得眼前一黑，喉咙里涌上一股甜味，他赶紧攥紧拳头，用指甲掐进掌心，才没当场失态。
但他知道，这还不是结束，只是宣判前的铺垫。
果然，周良宇书记短暂停顿后，目光再次变得锐利，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振聋发聩。
“我想问问在座的各位，也问问你们自己——”
“我们东海省的改革发展，现在，到底更需要哪一份报告？！”
这个问题震得范文龙脑中一片空白。
他猛地抬头，死死的看着表情严肃的周良宇，又难以置信的看了看气定神闲的陈岩和王振廷，脸色瞬间惨白。
他明白了。
在这一刻，他彻底明白了。
从秦川在巡视总结会上“认罪”开始，到他抛出那个“时代之问”；从陈岩和王振廷两人的挺身而出，到此刻周良宇书记这致命的一击……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局。
一个为他范文龙量身打造的，巨大却又无懈可击的阳谋。
他以为的优势、规则、会场，和他那份自认铁证如山的报告，从头到尾，都只是人家剧本里的一环。
对方不是在被动防守，而是在一步步的引诱自己走进挖好的陷阱。
他们引诱自己组织巡视，引诱自己把事情闹大，引诱自己把这场“审判”搬到省委最高级别的会议上。
为什么？
因为只有这样，只有在这样一个万众瞩目的舞台上，秦川那份惊人的“改革策论”，才能以一种最震撼、最名正言顺的方式登场。
自己就像个被耍的小丑。
自以为胜券在握，掌控了一切。
于是，他亲手搭好了最华丽的戏台，敲响了最喧闹的锣鼓，引来了所有的观众……
然后，他满心期待的，等着看对手粉身碎骨。
结果呢？
结果，却是让他的死敌秦川，穿着他亲手缝制的“血衣”，从容走上这座用他的心血和阴谋搭成的戏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唱了一出足以留名的绝唱。
为谁辛苦为谁忙？
到头来，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可笑！
真是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
他范文龙，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到头来，不仅没能成为审判者，反而成了秦川这场加冕典礼上，那个负责献祭、烘托气氛的，最蠢的垫脚石。
这一刻，支撑着范文龙的所有信念，他所迷信的程序、规则、权谋，全都崩塌了。
那是一种一种身心俱溃的痛苦。
他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那些他熟悉或不熟悉的脸，都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主席台上那盏明亮的水晶吊灯，在他眼中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化作一片刺目的白光。
“噗通——”
在一片寂静中，一声闷响打破了平静。
范文龙的身体软软的从椅子上滑落，瘫倒在冰冷的地毯上。
他双目紧闭，人事不知。
这一次，他连血都没来得及吐，就直接被这场阳谋的余波彻底击溃了。
会议室内，一片安静。
只有那个自始至终都很平静的年轻人，缓缓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凉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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