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浓得化不开。
墨临渊站在船头,能见度不足三丈。海水在船底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偶尔能听见远处礁石被浪花拍打的闷响。而那歌声——始终在四周飘荡,忽左忽右,像是在戏耍这群闯入者。
“王爷,探路的人回来了。”水手长压低声音,“前面三十丈处有一片暗礁群,绕不过去。但……他们看见礁石上有东西在发光。”
“发光?”
“像是眼泪,蓝色的,嵌在礁石缝里。”
蛟人泪。
墨临渊眼神一凛:“准备小船,本王亲自去取。”
“不可!”水手长急道,“这雾太邪门,而且那歌声……”
“正是因为邪门,才必须去。”墨临渊已经解下披风,“若真是鲛人作祟,本王倒要看看,是它们的歌声厉害,还是本王的剑快。”
他点了四个水性最好的暗卫,五人乘着小艇,划向迷雾深处。
越往前,歌声越清晰。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音调,既空灵又哀伤,听得人心里发堵。一个暗卫突然捂住耳朵:“王爷,这歌声……不对劲……”
“凝神静气,默念心法。”墨临渊沉声道。他自己也感到一阵眩晕,但体内往生花的残余药力微微流转,将那不适压了下去。
小艇靠近那片发光礁石时,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礁石上嵌着的,确实是眼泪形状的蓝色晶体,大小如鸽卵,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粗略一看,至少有十几颗。但问题是——这些礁石上,挂着七八具尸体。
都是渔民打扮,尸体已经半腐,但奇怪的是没有鱼啃食的痕迹。他们脸上凝固着一种诡异的微笑,仿佛在死前看到了极乐景象。
“鲛人歌声能惑人心智。”墨临渊握紧剑柄,“这些人应该是被歌声迷惑,自己走上礁石困死在这里的。”
他跳上礁石,脚下湿滑无比。暗卫们紧随其后,两人警戒,两人开始用特制的玉镐撬取蛟人泪。
第一颗泪晶被撬下时,发出了清脆的“叮”声。几乎同时,歌声骤停。
海面陷入死寂。
“不好……”墨临渊猛然转身,“退!”
话音未落,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炸开!四五条巨大的、布满银色鳞片的尾巴破水而出,狠狠拍向礁石!
“是鲛人!”暗卫惊呼。
墨临渊已经拔剑。剑光闪过,与一条袭来的尾巴撞在一起,竟发出了金铁交鸣之声!那鳞片硬得离谱,他这足以斩断精铁的一剑,只在上面留下了一道白痕。
而这时,他也看清了这些生物的全貌。
人身鱼尾,雌雄莫辨的妖异面孔,长发如海藻般披散。它们上半身与人类无异,甚至称得上美丽,但眼睛是纯粹的黑色,没有眼白,看过来时让人心底发寒。
一共五只。它们围住了这片礁石,口中发出尖锐的嘶鸣——那根本不是歌声,而是一种攻击性的音波!
一个暗卫惨叫一声,七窍流血倒下。另外三人也痛苦地捂住耳朵。
墨临渊强忍着头颅欲裂的剧痛,咬破舌尖,以疼痛保持清醒。他看清了——这些鲛人的喉咙处,有一片逆鳞,颜色比周围鳞片浅一些。
“攻它们喉咙!”他厉喝一声,率先冲向最近的一只。
那鲛人显然没料到有人能在音波攻击下行动,愣了一瞬。就这一瞬,墨临渊的剑已经到了!
“噗嗤——”
剑尖精准刺入逆鳞。鲛人发出凄厉的惨叫,伤口处喷出的不是血,而是一种淡蓝色的液体。它疯狂挣扎,尾巴拍碎了半边礁石,然后坠入海中,再也不见踪影。
有效!
但另外四只鲛人被激怒了。它们不再使用音波,而是直接扑了上来,锋利的指甲闪着寒光,竟比刀剑还要锐利。
“保护王爷!”还能战斗的三个暗卫拼死迎上。
这是一场惨烈的厮杀。鲛人在水中灵活无比,力量又大得惊人。一个暗卫被尾巴扫中胸口,肋骨尽断,落入海中。另一个被指甲划开腹部,肠子都流了出来,却仍死死抱住一只鲛人的尾巴,为墨临渊创造机会。
墨临渊眼睛红了。这些暗卫都是跟随他多年的死士,每一个他都叫得出名字。
“畜生!”他暴喝一声,剑法陡然变得狂暴。往生花的药力在体内疯狂流转,竟暂时压制了血脉冲突,让他的速度和力量都提升了一截!
剑光如暴雨般倾泻。第二只鲛人的逆鳞被刺穿,第三只的尾巴被斩断半截,第四只……
第四只鲛人突然张口,吐出了一团黏稠的银色丝线!
那丝线遇水即展,瞬间变成一张大网,朝墨临渊罩来。他挥剑斩去,剑锋竟被黏住,一时抽不回来!
就是这一滞,最后那只鲛人已经扑到面前,指甲直掏心口!
“王爷!”仅剩的那个暗卫飞身扑来,用身体挡住了这一击。指甲穿透了他的胸膛,从后背透出。
暗卫死死抓住鲛人的手臂,对墨临渊嘶喊:“快……取泪……”
墨临渊目眦欲裂。他弃剑,从靴中拔出匕首,在那鲛人抽手的瞬间,一刀扎进它的喉咙逆鳞!
“呃啊——”鲛人的惨叫声中,墨临渊拧转匕首,狠狠一划!
蓝色液体喷溅。鲛人软软倒下。
海面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弥漫的血腥味和漂浮的尸体。
墨临渊跪在礁石上,看着那个为自己挡下致命一击的暗卫。暗卫还剩最后一口气,咧嘴笑了笑:“王、王爷……属下……不亏……抚恤金……记得多给点……”
说完,头一歪,没了气息。
墨临渊闭上眼睛,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许久,他缓缓起身,将暗卫的尸身抱上小艇,又将另外几具尸体也一一捞起。
然后他才转身,开始收集蛟人泪。
一共十七颗。每一颗都沾着血。
他还发现了那些银色丝线——鲛人绡。虽然被剑斩断了不少,但仍有几缕完整的。他小心收起。
做完这一切,他划着小艇往回走。大船上的人早已听见动静,焦急地等候着。当看到小艇上堆积的尸体和浑身是血的墨临渊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厚葬。抚恤金按三倍发,从本王私库出。”墨临渊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还有,把蛟人泪和鲛人绡收好,用玉盒密封。”
“王爷,您的伤……”
“皮肉伤,不碍事。”墨临渊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左肩被鲛人指甲划出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右肋也有一处贯穿伤。但他此刻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六个暗卫,跟他出来的,只回来了一个——还是尸体。
他回到船舱,简单包扎了伤口,然后拿出纸笔,想给苏清栀写信。
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落不下去。该写什么?说拿到了蛟人泪和鲛人绡,但死了六个人?说鲛人如何凶残,自己差点回不来?
最后他只写了三行字:
“蛟人泪十七、鲛人绡少许已得。折六人。伤无碍,勿念。三日后抵少林。墨临渊字。”
写完后,他看着那“折六人”三个字,突然将纸揉成一团,扔进海里。
重新铺纸,重写:
“药材已得其一,安然无恙。勿念。墨临渊字。”
这次他封好竹筒,交给水手长:“即刻发出。”
“是。”
墨临渊走出船舱,站在甲板上,望着京城的方向。
清栀,再等等。本王很快就回去。
带着所有的药材,完完整整地回去。
然后,我们好好算算账——算算你送出去的玄冰针和冰心佩,算算我欠你的利息,算算这一路所有的牺牲和代价。
他握紧栏杆,指节发白。
海风带着咸腥气吹过,远处,朝阳正从海平面升起,将海水染成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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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庄子。
苏清栀突然从梦中惊醒。她梦见墨临渊浑身是血地站在海里,周围漂浮着尸体。
“王妃?”守在门外的墨十七听见动静。
“……没事。”苏清栀擦去额头的冷汗,“做了个噩梦。”
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东方微亮的天色。
墨临渊,你可千万……别死啊。
不然我就真亏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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