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瑾的书房,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卧房一角用书架隔出的狭小空间。角落书籍报刊堆得满满当当,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淡淡墨香。林姝指尖拂过那些泛黄的报纸,如同抚过这个时代的脉搏。
她需要信息,需要了解沈晏清和林晚月的一切,也需要为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生存,找到支点。
《北平时报》是顾怀瑾工作的地方,在北平知识界小有名气,内容涵盖时事评论、社会新闻乃至文艺副刊。林姝仔细翻阅着近期的报纸,目光敏锐地捕捉着与沈晏清相关的只言片语。
很快,她便在一篇关于北平商会青年才俊的报道中,看到了沈晏清的名字和他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上穿着挺括西装的沈晏清,意气风发,眉宇间尽是留洋归来的自信与犀利,但那双眼睛却透着一股端正持重。报道盛赞他引入西方管理理念,革新家族产业,且为人正直,风评极佳,是北平商界未来寄予厚望的翘楚。
而关于林晚月的消息,则更多出现在一些社交版块的花边新闻里。“沈府新妇”、“福气美人”、“琴瑟和鸣”……这些词汇频繁出现,勾勒出一个符合世俗期待、幸福美满的少奶奶形象。
系统提示:【获取关键目标信息。目标人物(沈晏清)人物性格:道德感极高,重视责任与承诺,对感情婚姻态度严肃。】
林姝放下报纸,走到窗前。窗外便是顾家窄小的院落,晾晒着全家打着补丁的衣物,与报纸上描绘的那个光鲜亮丽的世界仿佛隔着天堑。她必须跨过去。
直接去找沈晏清?不行。一个已婚妇人,还是个顶着“下嫁”之名、处境堪怜的已婚妇人,贸然接近那种风云人物,不仅唐突,更容易触犯他极高的道德底线,引起林晚月的警惕和反感,与她目前需要维持的“柔弱安分”人设严重不符。
她需要一个合情合理、不引起他人注目的契机。一个能让沈晏清“自然”地注意到她,并且是基于她自身价值而非桃色意味的契机。对于沈晏清这种道德感强的男人,直白的引诱只会适得其反,必须让他先欣赏她的内在,产生精神上的共鸣,才有可能撼动他那基于责任建立的婚姻壁垒。
目光再次落回报纸上,在《北平时报》文艺副刊的版面上。那里刊登着一些散文、诗歌和评论。顾怀瑾偶尔也会用笔名在上面发表一些针砭时弊的短文,文笔犀利,见解独到。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
她不能以林姝的身份直接走到沈晏清面前,但她可以先用另一个身份,引起他的兴趣。
顾怀瑾在报馆工作,这是现成的渠道。而写作……对于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来说,偶尔抒发情怀、写点东西,再正常不过。既能维持人设,又能悄然铺路。
更重要的是,她暂时不能,也不想立刻摆脱顾怀瑾。这个“顾太太”的身份,在现阶段是一种绝佳的保护色。一个安于贫贱、默默支持丈夫事业的妻子,远比一个离经叛道、意图攀附高枝的离婚妇人,更容易博取同情,也更不容易引起沈晏清道德上的反感以及林晚月的敌意。她要利用这个身份,先接近,再图谋。
“系统,帮我调取原主的知识储备和文笔风格。”
【原主受过良好教育,精通诗词歌赋,文风偏婉约细腻。宿主可在此基础上,融入现代见解,形成独特风格。】
林姝唇角微扬。很好。那么,第一步,就是让“顾怀瑾的妻子”,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在沈晏清常接触的领域,悄然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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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西式小楼内。
林晚月坐在梳妆台前,由丫鬟伺候着梳理那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镜中的女子面若银盘,眼似水杏,肌肤丰腴白嫩,嘴角天然上扬,确实是一副时人称赞的“旺夫福相”。她身上穿着最新式的锦缎旗袍,腕间戴着沈晏清昨日刚送她的翡翠镯子,通身的气派与数月前那个小门小户的女儿已是天壤之别。
“少奶奶,少爷说今晚商会晚宴,让您准备一下,一同出席。”贴身丫鬟碧荷一边为她簪上一支珍珠发钗,一边回话。
林晚月脸上泛起一丝甜蜜又得体的笑容:“知道了。把我那件新做的绛紫色旗袍拿出来吧,显得庄重些。”她顿了顿,似是随口问道,“少爷呢?”
“少爷一早就去书房了,说是有几份洋文合同要处理。”碧荷答道,语气带着崇拜,“少爷真是能干,那些曲里拐弯的洋文,他看着毫不费劲呢。”
林晚月与有荣焉地点点头。她深知自己能嫁给沈晏清,除了那阴差阳错的缘分,更多是靠这副符合沈家长辈心意的相貌和性子。婚后,她更是处处以沈晏清为重,将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公婆恭敬孝顺,努力扮演好沈家少奶奶的角色。沈晏清待她也极好,温柔体贴,物质上从不吝啬,他为人正派,从不拈花惹草,让她十分安心。只是……从昨日开始,他偶尔会对着书房的窗外发呆,或是与她交谈时,眼中会掠过一丝她难以捕捉的、类似于……遗憾的情绪?
她甩甩头,将这点不安抛开。定是自己想多了。晏清是做大事的人,心思重些也是常情。他那样重规矩、负责任的人,既然娶了她,就绝不会负她。只要她牢牢守住沈太太的位置,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谁又能动摇她的地位?
想到这,她心情愈发好了起来,对碧荷吩咐道:“去把我那对红宝石耳坠找出来,配那件绛紫色旗袍正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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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宅院。
沈晏清的书房里,厚重的红木书桌上摊开着英文合同,但他手中的金笔却久久未落。窗外,几只麻雀在枝头啾喳,让他莫名有些心烦。
眼前闪过昨日街头那惊鸿一瞥——那个穿着洁白婚纱,坐在破旧拖拉机上,背脊却挺得笔直的清冷身影。
他记得这个名字。原本,父母属意的联姻对象是她。林家小姐,家世清白,容貌……他昨日才得见真容,竟是那般清艳脱俗,远超他想象。可惜,阴差阳错……
他并非对林晚月不满。晚月温柔体贴,性子也好,是理想的妻子人选,他既已娶她,便负有丈夫的责任。但那个女子身上那种混合着脆弱与坚韧的气质,以及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眸,却给他留下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印记。那是一种不同于晚月带来的温存满足的、更引人探究的吸引力。
听说她嫁了一个清贫的报馆编辑?沈晏清心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惋惜,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但他立刻将这丝异样压了下去。君子慎独,不欺暗室。他已婚,她已嫁,任何超出界限的思绪都是不该有的,是对晚月、也是对那位顾先生的不尊重。
沈晏清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那不合时宜的身影彻底驱散。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合同上,只是那份因自身片刻动摇而产生的轻微自我谴责,让他的眉头蹙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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