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教长老伸出手掌,墨紫丹丸缓缓落于掌心。
其余四位长老一齐围过来,呼!终于大功告成。所有人皆松了口气,个个气定神闲意兴盎然,一边欣赏丹丸,一边感叹不已。
“老朽炼妖四十余载,从未见过如此菁纯澄净‘阳元丹’,品阶妥妥八品中上。”
“唉,可惜咱们几个修为稍浅,倘若五位掌殿首座能亲自参与炼化,以魔头九重天的修为,必能炼出九品‘阳元丹’来。”
“炼不炼丹倒在其次,能顺顺利利除掉魔头,已是大功告成。”
“是啊是啊,此番多亏云师神机妙算,替天下苍生除此心腹大患,从此以后,吾等可高枕无忧矣,哈哈,哈哈哈。”赤教长老仰首朗笑。
白教长老连忙拱手,替自家掌门谦让道:“哪里哪里,若非贵宗至宝焚元鼎相助,还真奈何不了这厮。”
青教长老听他们聊得不亦乐乎,不禁悲从心来,摇头叹息道:“只可惜吾那远桥师兄啊,不能亲眼目睹魔头伏法,唉——”
明白人都听的出,他在提醒大家莫要忘记风圣殿的功劳,赶紧纷纷附和。
“风师舍身忘死居功至伟,天下人定会铭记在心。”
“唉,远桥师兄刚刚七十三,在五位天师中年纪最轻,原本大有一番作为,不想居然命丧魔手,实在可悲可叹哉。”
“听闻风师遗体明日启程返乡,只盼一路顺利,早日抵达扶摇谷。”
“五大圣殿同气连枝,大礼之日,吾缥缈峰必当亲赴送行。”
“吾君庭山必会前往。”
“吾冥渊宫亦会到场。”
“吾赤霞洞必不会缺席。”
……
白教长老等大家唏嘘慰问完毕,提议道:“四位掌殿天师此刻正在养心阁疗伤,不如吾等前去复命,也好让他们早点安心。”
其他人一齐点头。
“正是正是。”
“同去同去。”
白教长老从怀中掏出一只银盒,当着众人面,将阳元丹放入盒中,合上盒盖,放在左手掌心。其他四位长老一齐围过来。
五人同时默念咒语,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各自射出一道幽光,在银盒外笼起五层光晕,犹如彩虹一般。此乃守御结界,好似给银匣上了五道锁,只有五位施法者一齐出手方能打开。
白教长老收起银盒。
众长老背负双手,一边闲聊一边朝大门悠悠走去。
他们谁都没注意,一只脏兮兮小野猫悄悄钻出草丛,无声无息走到墙根底下,轻巧纵身一跃,脚爪踩墙砖缝隙,噌噌、噌噌、噌噌,三下两下窜上院墙,沿墙头一路奔跑,拐个弯,跳上院门侧面飞檐。
它摆出一副如临大敌架势,怒目圆睁后背弓起,鬃毛尽数炸开,尾巴高高竖立,龇牙咧嘴不停低吼示威:呼——呼——
奇怪的是,它面前除了空气,别无一物。
“滚开!”
魑羽瞪着小野猫,大声呵斥。
他并不担心暴露自己,因为,他现在只是一缕幽魂而已,无论如何大喊大叫,缥缈峰上这帮蠢货也听不见一个字。
他的肉身已在焚元鼎中化为乌有,甚至连飞灰都不剩一粒。
他本以为这次真的完了,万万没想到……
当鼎盖打开瞬间,他不由自主跟随白雾一齐往外奔涌,如一缕轻风飘浮于屋顶之上,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成功逃脱,元神虽受重伤,但未被毁灭。
三魂七魄,尚存一魂一魄。
这简直不可思议。
焚元鼎乃炎圣殿镇殿之宝,无上炼化神器,再加上五大圣殿联手,连续炼化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哪怕再强大的元神也抵挡不住。
五大圣殿与自己仇深似海,死在他手上的长老、弟子不计其数,前几天还杀了一位掌殿天师,这帮家伙恨不得寝皮啖肉,绝无可能手下留情。
那究竟是何缘故?
他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忽然间,意识一阵阵恍惚,记忆时断时续、时有时无,这让他既恼火又沮丧,仿佛专心致志读一本书,读着读着,发现大多数都是空白页。
唉,失去二魂六魄,记忆难免会缺失许多、许多。
他记得有人背叛自己,被迫独自逃到煌月,遭五大圣殿伏击失手被擒。至于叛徒是谁?他们为何背叛?全忘的干干净净,真的像一张白纸,没有任何痕迹。
更可怕的是未知。
有很多重要的事,他知道它们一定存在,但不知道是什么。这让他极度惶恐不安,自己可能随时随地身处危险,却浑然不知。
不过,他现在顾不上焦虑。
他还有十万火急的事,必须马上办——
魂魄离开肉身不能超过三个时辰,否则就会魂魄湮灭,永远无法复生,必须赶紧找到一具尸体附身上去,完成“借尸还魂”仪式。
只要自己复生成功,一点点恢复元神,丢失的记忆总能慢慢找回来。
尸体并不难找。
缥缈峰下有煌月最大的墓园,旁边设有义庄,方圆数十里无名尸体都会送到这里,停放数日,倘若无人认领就会埋入乱葬岗。
这并非什么巧合。
墓园义庄怨念集中易生邪祟,往往都设在道观附近,便于道士随时监控。
魑羽下山不必辛辛苦苦走石阶,直接从悬崖飘然而下,如一片羽毛悠然落在山脚,呵,看来失去肉身并非一无是处。
他抬“眼”一望,墓园就在眼前。冷冷清清不见人影,满目皆是坟丘,连绵起伏成百上千。按照碧州习俗,坟丘多用白色石块垒砌而成,表面光滑平顺,折射光线闪闪发亮。
墓园西侧一排褐黄土屋,千疮百孔四处漏风,平顶上竖起几面招魂幡,破破烂烂沾满灰尘,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还以为晾晒的破衣烂衫。
这排土屋就是停放尸体的义庄。
魑羽远远望去,土屋浓烟滚滚,隐隐有红色火光,顿时大吃一惊,莫非义庄失火?那可不得了,本尊可不想缺胳膊少腿。
他赶紧飘去一探究竟。
义庄并未失火……却比失火糟糕百倍。
义庄后面有一片空地,燃起十几堆篝火,浓烟弥漫烈焰熊熊,火堆上都摆放尸体,少则一两具,多则三四具,具具焦黑如炭面目全非,滋滋冒出油脂,滴在燃烧的木柴上,噼里啪啦乱响。
两名杂役,腰系破围裙,湿布蒙住口鼻,从头到脚沾满黑灰,挑着柴禾,在各个火堆间转来转去,一边往火堆添柴,一边闲聊。
“老王,你老实交代,勤事院到底给了你多少柴禾钱?”
“嘿嘿,实不相瞒,十两银子。”
“哟,这么多啊?”
“你放心,我不会吃独食的,咱俩一人一半。”
“老王你不是一直喜欢合欢坊的姑娘嘛,这下可以得偿心愿啦。”
老王沮丧摇摇头:“合欢坊价钱太贵,咱可高攀不起,哪怕最便宜的姑娘,五两银子摸摸小手都不够,睡一觉至少这个数。”他伸出十指,正面一下,反面又一下。
同伴拍拍肩膀,安慰道:“别灰心,不就区区二十两嘛,再干几天不就够了吗?”
“哈,再干几天?别做梦啦,柴禾钱只给今天一天,明天就没啦。”
“不会吧?”同伴大为失望。
“能挣十两就不错啦,这种好事哪能天天有。”
“哎,你说勤事院为啥急三火四让咱们把尸体全部烧掉啊?”
“这我哪知道?”老王鬼鬼祟祟低声道:“我听说不止勤事院,就连圣光院也出动了,下属道士去附近几个村子,挨家挨户上门检查,但凡家里有死人,当场画符念咒生火烧尸,什么守灵啊、招魂啊,啥仪式都别想。”
“这、这也太不通人情了吧。”
“人家可是修士,谁会管你凡种怎么想。”
“他们这么兴师动众,莫非发现瘟疫?”
“嗯,我猜也是,不然不会这么着急烧尸。”
两名杂役忽然感觉一阵刺骨凉风掠过后颈,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魑羽气急败坏骂道:“龌龊!无耻!”
他骂的不是杂役,而是云圣殿的道士。
焚烧尸体并非担心瘟疫,完全针对自己。他们把附近尸体全部烧掉,万一炼化出现纰漏,自己侥幸逃脱,也找不到尸体夺舍复活。
真要被他们得逞,自己就完蛋啦!
魑羽开始紧张起来,急三火四在义庄里飘来飘去,犄角旮旯找了个遍,还是晚来一步,尸体都被烧光,别说新鲜尸体,就连一副枯骨都没找到。
他不敢继续耽搁,赶忙离开义庄朝附近村庄飘去。
好不容易碰到一户人家传来哭声,门口挂着白灯笼,心里正高兴,发现院中黑烟浓浓,尸体已被焚毁。焚尸用的是灵炁之火,远比寻常炭柴猛烈十倍,眨眼间就烧成焦炭。
他连续寻访三四个村落,皆一无所获。
时间飞速流逝,红日西沉,天渐渐黑下来。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不清,像隔了一层迷雾,周围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糟糕,三个时辰大限将近,自己元神越来越衰弱……
恍恍惚惚间,他忽然迷失方向,茫茫然不知飘往何处,只感觉离村庄越来越远,四周越来越空旷,满眼黄沙弥漫,耳边狂风呜呜而过。
希望渐渐渺茫。
难道,本尊真的就此结束?
曾经叱咤天下、风云变色的鬼王魑羽,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没了?唉,早知如此,还不如死在焚元鼎中,它毕竟是天下第一炼化鼎,好歹还算死得其所。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唉,这就是宿命吧。
……
正在绝望之际,他忽然闻到一股特别的气味……腐臭、血腥相互混杂,气味浓烈刺鼻……他是如此熟悉……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春日蜂蜜、夏日甜瓜、秋日葡萄、冬日蜜饯……垂涎欲滴、心驰神往。
他不顾一切冲过去。
气味来自一座高台,孤零零矗立在沙地上。他定睛望去,那是一座绞刑台,绞架上一共吊着一、二、三……七具尸体,在夜风中荡来荡去。
他认真检查每一具尸体,就像女人给自己挑选心仪的衣服。
其中六具尸体已腐烂生蛆目不忍睹。
不过,这不重要。
因为正中间那具尸体相当新鲜,甚至闻不出尸臭,看面相是个少年,只有十来岁,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身体瘦弱伤痕累累,复生后需要花多时间调理。
哈,哈哈,哈哈哈,天不亡我,天不亡我也!
他迫不及待往鼻孔里钻去,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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