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清立在寝殿门口，指尖还凝着方才攥紧的凉意，目光死死锁着院门口的方向。自打翡翠去了晚娇阁，她便没再坐回梳妆台前，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着，像尊被弃置的玉像，唯有眼底跳动的火光，昭示着她尚未熄灭的怒气。
院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轩辕清的心猛地一提，可抬眼望去，却只有翡翠一个人的身影——她垂着头，青绿色的裙摆沾了些夜露的湿痕，脚步踉跄，像是带着千斤重担，远远望去，竟透着几分狼狈。
“老爷呢？”轩辕清的声音先一步冲出口，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与质问，尾音都微微发颤。她快步迎上去，目光在翡翠身后扫了又扫，空荡荡的巷道里只有风卷起的落叶，哪有仓古的半分影子。
“老爷……老爷他……”翡翠抬起头，眼眶泛红，嘴唇嗫嚅着，“老爷”二字在舌尖打了几个转，却始终说不出后续。她本想如实禀报晚娇阁里的光景，可话到嘴边，看着自家郡主紧绷的脸，竟不知该如何开口——那些暧昧的声响、春桃的劝阻，还有自己在院外枯等的半个时辰，每一件都像针，扎得她不忍说出口。
轩辕清看着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最后一点期待轰然碎裂。她太了解翡翠了，这丫头虽是丫鬟，却素来利落爽快，如今这般吞吞吐吐，答案早已昭然若揭。一股比先前更汹涌的怒气直冲头顶，她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连带着眼前都有些发晕，方才强压下的委屈与羞愤，此刻尽数翻涌上来。
“好，好得很！”轩辕清猛地后退一步，抬手按住胸口，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倒是自在，把我这正牌夫人抛在脑后，在那温柔乡里头乐不思蜀！”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咽，目光骤然变得锐利，“翡翠，我们走！”
“郡主……”翡翠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又急又疼，却不敢多劝，只能无奈地应了声“是”，垂着头跟在轩辕清身后，快步往府门外走去。她知道，郡主这是要回王府找老王爷做主，可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刚走到府门口的石桥边，迎面便撞见了提着食盒、匆匆赶来的珍珠。珍珠是她身边的得力丫鬟，此刻见轩辕清一身怒气地往外走，身后还跟着神色凝重的翡翠，不由得愣了一下，连忙上前拦住：“郡主，您这是要去哪儿？老王爷怕您在这边吃不好，特意让厨房做了您爱吃的芙蓉糕，让我给您带回来。”
“带什么带！”轩辕清一把挥开珍珠递过来的食盒，糕点的香气散落在空气里，却丝毫暖不了她冰冷的心，“我们回王府！我倒要问问父王，他当初既然同意我嫁过来，如今我受了这般委屈，他岂能不管！”
珍珠被她挥得一个趔趄，食盒掉在地上，精致的芙蓉糕滚了一地。她看着轩辕清激动的模样，脸上露出几分无奈，轻轻叹了口气，蹲下身收拾着地上的糕点，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郡主，您先别急。老王爷让我给您带句话——当初他本就不同意您嫁进仓府，还再三跟您说，自己选的路，得自己负责。”
轩辕清的脚步猛地顿住，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她转头看向珍珠，眼底满是不敢置信：“你说什么？父王他……他怎么会这么说？”
“老王爷还说，”珍珠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语气越发沉重，“您出嫁他已经把您的嫁妆给您了，以后永宁伯府的事，您就不要再找他了。府里的两个小主子，他会亲自照顾好，往后……他们跟您也没什么关系了。”
“不可能！”轩辕清尖叫出声，声音里带着哭腔，“父王最疼我了，他怎么会不管我？两个孩子是我的骨肉，他凭什么说跟我没关系！”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翡翠忽然上前一步，从袖袋里掏出一张叠得整齐的宣纸，双手捧着递到轩辕清面前，声音带着几分颤抖：“郡主，这……这是老王爷让奴婢一并带来的，奴婢方才没敢给您……”
轩辕清的目光落在那张宣纸上，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几乎握不住纸边。她缓缓展开宣纸，上面的字迹笔锋凌厉，正是父王的亲笔——“父女之情，至此断绝。此后生死不相往来，各安天命……”末尾处，鲜红的印章盖得清清楚楚，刺得她眼睛生疼。
“断亲书……”轩辕清喃喃自语，大脑像是被骤然抽空，一片空白。她反复看着纸上的每一个字，那些熟悉的笔画此刻却像一把把尖刀，狠狠扎进她的心里。她想起小时候，父王把她抱在膝头，笑着说她是王府里最珍贵的宝贝；想起她执意要嫁仓古时，父王虽生气，却还是给了她丰厚的嫁妆，叮嘱她要好好照顾自己；想起她生下两个孩子时，父王连夜赶来看她，眼里满是心疼与欢喜……
“父王不是最疼我吗？”她猛地抬头看向珍珠，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他怎么能不管我？他怎么能跟我断亲？珍珠，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对不对？这一定是你们骗我的！”
珍珠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可还是硬着心肠点了点头：“郡主，这是真的。您执意下嫁，现在伯府闹出这么多事，老王爷已经气坏了。他说，该给您的都给您了，该劝的也劝了，算是仁至义尽了。往后，您就跟老爷好好过日子，别再想着回王府了。”
“仁至义尽……”轩辕清重复着这四个字，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石桥栏杆上，手里的断亲书被风吹得“哗啦”作响。夜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寒意，她却浑然不觉，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是被人剜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原来，她以为的靠山，她以为的疼爱，在她做出“错误”选择的那一刻，就已经烟消云散了。她不仅被丈夫弃之不顾，还被最疼她的父王彻底放弃了。偌大的世界，竟没有她轩辕清的容身之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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