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镇的夜格外静，连海浪拍岸的声音都透着股黏腻的迟缓。沈清辞守在船头，手里攥着一把艾草，硫磺的刺鼻气味混着海风钻进鼻腔，倒让她越发清醒。
三更刚过，海面突然泛起一层薄薄的白雾，像牛乳似的漫过码头的礁石。石敢当揉着眼睛从船舱里出来换班，刚打了个哈欠，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忘了说话——白雾里隐约飘来歌声，咿咿呀呀的，像极了江南女子的小调，缠缠绵绵，勾得人心头发痒。
“这……这就是那少年说的海妖歌声？”石敢当的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往沈清辞身边凑了凑，“听着……还挺好听的。”
沈清辞却握紧了艾草，指尖泛白：“别听！是幻音！”她猛地将艾草点燃，呛人的浓烟升起，歌声似乎被冲散了些，可没过片刻，又从雾的另一头飘过来，比刚才更清晰，甚至能听出歌词里的字句——“回家吧，娘在等你呢……”
石敢当的眼神突然变得迷茫，嘴角挂着傻笑，抬脚就要往海里走：“娘……我娘在叫我……”
“醒醒！”沈清辞一把拽住他，反手给了他一记耳光。石敢当被打得一个激灵，迷茫的眼神渐渐清明，捂着脸颊道：“我刚才……好像看见我娘在海里朝我招手……”
“是幻阵在勾你的执念。”萧彻和王老头也被惊醒，快步走了出来。萧彻手里拿着把长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雾里有东西在引我们入套。”
老妇人拄着根木棍，木棍的顶端刻着个小小的“镇”字，她往船头一站，木棍往甲板上一顿，沉声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蜃楼宫的小把戏，也敢拿出来现眼！”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歌声突然变得尖锐刺耳，像是有无数人在耳边尖叫。白雾翻涌起来，里面隐约浮现出人影——有石敢当的娘，有沈清辞的母亲，甚至还有萧彻早逝的兄长！
“清辞，过来啊，娘带你回家种梨树……”母亲的声音在雾里响起，温柔得让人心碎。沈清辞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眼眶瞬间红了，脚步竟有些不受控制地往前挪。
“清辞！”萧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她一个激灵，“那是假的！别信！”
归墟石突然在她怀里发烫，一股暖流顺着心口蔓延开，那些温柔的声音、熟悉的身影在眼前渐渐模糊。沈清辞猛地回过神，看着雾中母亲的虚影，冷声道：“我娘不会让我往危险的地方去，你不是她！”
她将归墟石从怀里掏出来，玉色的石头在白雾中亮起柔和的光，所过之处，白雾像冰雪般消融，那些虚影也随之散去。歌声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海浪拍打船板的声音。
石敢当瘫坐在甲板上，大口喘着气：“吓死我了……刚才差点就跳下去了。”
王老头的脸色也白得厉害，他看着雾散后的海面，喃喃道：“这才只是外围的幻阵……要是到了蜃楼宫跟前，还不知道有什么更厉害的手段。”
老妇人收起木棍，眉头紧锁：“敖沧的幻阵比以前更厉害了。看来他吞噬的冤魂越来越多，再不想办法阻止，附近的渔村怕是都要被他掏空了。”
沈清辞握紧归墟石，石头的暖意让她安心了不少：“归墟石能破幻阵，或许我们可以靠它靠近蜃楼宫。”
“没那么容易。”老妇人摇头，“这只是最低阶的‘引魂阵’，真正厉害的是蜃楼宫外围的‘轮回阵’，能让人陷入自己最痛苦的回忆里，永世不得超生。当年你爹就是差点被困在里面，才没能彻底阻止敖沧。”
提到父亲，沈清辞的心又沉了沉。她想起父亲纸条上的“沧弟本性，非顽石也”，突然有了个念头：“如果……如果让敖沧看到他没修炼禁术前的样子，会不会让他清醒一点？”
萧彻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用归墟石聚他当年的善念？”
“归墟石能聚魂，自然也能聚人的残念。”沈清辞望着远处渐渐亮起来的海面，“我爹说他本性不坏，或许他心里还残留着当年的善念。只要能把那点善念引出来，说不定就能破了他的噬魂大法。”
王老头却摇头：“难啊……噬魂大法一旦练到深处，善念早就被吞噬了，哪还留得住？”
“不试试怎么知道？”沈清辞的眼神异常坚定，“我爹信他，我就信我爹。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得试试。”
天色渐渐亮了，望海镇的渔民们陆续出来打渔，看到他们的船安然无恙地停在码头，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色。那个穿蓝布衫的少年跑了过来，手里捧着几条刚打上来的鱼，非要塞给沈清辞：“姐姐，你们昨晚没事？我听镇上的人说，凡是夜里在海上的船，都会被海妖勾走……”
沈清辞接过鱼，摸了摸他的头：“我们没事。你放心，很快就不会再有海妖了。”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往船上看了看，小声道：“我哥……他还有回来的可能吗？”
沈清辞的心揪了一下，看着他期盼的眼神，轻声道：“会的，一定会的。”
船再次起航时，望海镇的渔民们站在码头挥手，眼神里带着感激和期盼。沈清辞站在船头，望着越来越近的东海，归墟石在她手中泛着温润的光。
她知道，前面等待他们的，是比寒月矿更凶险的轮回阵，是被禁术吞噬心智的敖沧，是无数未解的恩怨。可她不怕。
因为她的身后，有并肩的伙伴，有父母的信念，还有怀中这块能聚魂、能破妄、能唤醒人心底善念的归墟石。
海风拂面，带着咸湿的气息，像是在为他们即将到来的决战，奏响序曲。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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