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过去，天光如同一柄薄刃，悄无声息地划破了墨色的天幕。山洞外，林间的鸟鸣声稀疏地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清脆。山洞内，湿冷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汗水和能量灼烧后的焦糊味。
张起灵在冰冷的地面上沉沉昏睡，呼吸微弱但平稳。他右臂上那个新形成的、暗绿色搏动着的烙印，如同一个诡异的纹身，散发着不祥的静谧。胖子靠在山壁上，身上布满擦伤和血迹，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失焦地望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光，脸上混杂着疲惫、庆幸和挥之不不去担忧。我蜷缩在张起灵颈窝旁，用体温给他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耳朵警惕地捕捉着洞外的每一丝声响。
吴邪还没有回来。
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胖子无数次看向洞口，希望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踉跄着出现，哪怕是浑身是血。但洞口只有逐渐变亮的天光，和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
“妈的……天真……”胖子用拳头狠狠砸了一下地面，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他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阵极其轻微、拖沓的脚步声，从洞外的树林深处传来。
我的耳朵瞬间竖得笔直，全身的肌肉紧绷起来。胖子也猛地坐直身体，抄起了手边的工兵铲，眼神锐利地盯向洞口。
脚步声很慢，很沉，伴随着树枝被拨开的细微声响，越来越近。不像是追兵那种急促的搜索，更像是一个人受了重伤，在艰难地跋涉。
胖子屏住呼吸，示意我不要出声，自己则悄悄挪到洞口一侧，举起工兵铲，蓄势待发。
一个模糊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被藤蔓遮掩的洞口。他几乎是爬进来的，浑身衣衫褴褛，沾满了泥污和已经发黑的血迹，脸上有多处擦伤，左手无力地垂着，右手……却死死握着一把断了的匕首！
是吴邪！
“天真！”胖子看清来人，狂喜地大喊一声，扔下工兵铲就冲了过去！
吴邪听到声音，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极其疲惫、却如释重负的笑容。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腿一软，直接向前栽倒。胖子赶紧一把抱住他，将他扶到洞内干燥的地方坐下。
“你怎么样？伤哪儿了？追兵呢？”胖子语无伦次地问着，手忙脚乱地检查吴邪的伤势。
吴邪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撑得住，目光却急切地扫向洞内，当看到昏迷但气息平稳的张起灵时，他眼中最后一丝紧张才终于散去，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瘫软下来，剧烈地咳嗽着。
“没……没事了……”吴邪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甩掉了……绕了……一大圈……”
他简单讲述了经过。他留下来断后，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利用断崖的复杂地形和追兵周旋，干掉了两个，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最后侥幸跳进一条隐蔽的山溪，顺流而下，才摆脱了追踪。那把断了的匕首，是在最后搏命时折断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胖子红着眼圈，用力拍着吴邪的后背，又是后怕又是庆幸。
我跳到吴邪腿上，用脑袋使劲蹭他的手，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带着委屈和安心的声音。碧绿的眼睛里映出他狼狈却坚毅的脸。
吴邪摸了摸我的头，又看向沉睡的张起灵，声音低沉下来：“小哥他……怎么样了？”
胖子把昨晚惊心动魄的经过，包括玉牌、血契、张起灵强行镇压体内力量的凶险过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吴邪。
吴邪听完，沉默了很久。他看着张起灵手臂上那个诡异的烙印，又看了看地上那布满裂纹的玉牌，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庆幸、后怕、愤怒、还有深深的无力感交织在一起。
“那个解老头……沈钰……”吴邪的声音冰冷，“这个仇，一定要报！”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三人一猫，在这小小的山洞里，暂时安全了。但每个人都伤痕累累，身心俱疲。张起灵虽然暂时稳住了伤势，但情况依旧不明；吴邪伤势不轻，需要休养；胖子也消耗巨大。而追兵绝不会放弃，更大的危机还在后面。
阳光终于完全照进山洞，驱散了些许寒意。吴邪和胖子互相处理了伤口，吃了点压缩干粮，补充体力。我则守在张起灵身边，时刻注意着他的气息变化。
中午时分，张起灵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空洞、迷茫，也不是疯狂暴戾，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巨大疲惫和某种……了然之后的沉寂。他看到了围在身边的吴邪和胖子，看到了我，目光最后落在自己右臂那个暗绿色的烙印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很久。然后，他抬起左手，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那个烙印。指尖传来的，是一种冰冷的、仿佛与生命本源连接的悸动。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再睁开时，眼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想起来了？”吴邪轻声问，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张起灵沉默了片刻，极轻地点了一下头。他想起来了。昆仑墟，星殿，玉棺，守夜人，古神残骸，封印……以及，那场几乎让他形神俱灭的血契镇压。
记忆的回归，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加沉重的宿命和更加清晰的危机感。
“门”的波动并未平息，沈钰和解语轩虎视眈眈，而他体内这股与“门”同源、勉强被封印的力量，更是一颗不知何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前路，依旧一片黑暗。
但至少，他们三个人（加我一猫），还在一起。
张起灵挣扎着想坐起来，吴邪和胖子赶紧扶住他。他靠在山壁上，看着洞口外的阳光，眼神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和锐利，只是深处，藏着一丝无法抹去的疲惫。
“休息。”他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然后，离开这里。”
新的逃亡和战斗，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他们将面对的，是更加了解真相、也背负了更多秘密的彼此，以及隐藏在迷雾之后、更加可怕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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