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漩涡闭合的瞬间,牧燃从半空中摔了下来,背重重砸在焦黑的土地上,疼得他差点喘不过气。灰尘像雨一样落下来,夹杂着烧坏的石头和金属碎片,整个世界都像是被烧成了灰。
他还来不及爬起来,体内突然涌出一股滚烫的力量,顺着身体冲向四肢,像熔化的铁水在血管里流。左臂的皮肤开始撕裂,一层层剥开,露出下面跳动的灰色纹路——那不是血肉,而是星核碎片和命脉融合后形成的东西。
可现在,这些纹路正飞快地变黑、变粗,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吞噬他的生命,一点点把他拉进死亡的深渊。
他张了口气,喉咙又干又苦,像是吞了一嘴沙子。每呼吸一次,肺就像被火烤过一样疼,连呼出的气都带着点火星。
不远处,残存的联军正往一辆青铜战车聚集。战车刻满了星星一样的符文,顶上插着三面旗帜,在风里哗啦作响。旗上的光忽明忽暗,像是还在坚持着某种秩序。车底嵌着一块闪着蓝光的晶石——那是指挥中心,正在充能,一圈圈光晕扩散开来,冷得让人心里发慌。
牧燃咬牙想站起来,可右腿刚一用力,膝盖就发出“咔”的一声,像是骨头要碎了。低头一看,小腿的皮肤已经发白,肌肉干瘪萎缩,轻轻一碰就往下掉灰渣,露出里面蠕动的灰色纤维。他伸手摸了下,指尖传来的不是温度,而是一块块冰冷僵硬的晶体。
他抬手擦了把脸,结果蹭下来一把粉末。那不是灰,是他自己的脸皮,在一点点崩解。
这不是修炼,是燃烧。他在用自己的身体当燃料,用最后一点力量,去对抗这场明明知道会输的战争。
远处传来一声喊:“牧燃!”
声音穿透浓雾,有点发抖,却特别坚定。
白襄从灰雾中冲了出来,披风破破烂烂,边角都被烧焦了。她左手死死按住右肩,指缝间渗出血来,顺着手臂滴到地上,蒸腾成淡淡的金色雾气。她一脚踩进灰域边缘,脚下地面立刻裂开,蛛网般的裂缝迅速蔓延,她刚撑起的护盾瞬间破碎,整个人被狠狠震飞出去,撞上一块断岩,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口带金光的血。
“别过来!”牧燃嘶哑地吼,声音几乎听不清。
可白襄没停下。她用手撑地爬起来,膝盖下的土已经被染红。右手猛地拍进地面,掌心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纹路流入焦土。下一秒,一道微弱的银色光纹以她为中心荡开,像水波一样扩散,竟让灰域的压力稍稍减弱了一些,仿佛连天地都被她的执着打动。
她再次冲上前,一把抓住牧燃的后颈,另一只手贴在他背上,将星辉送进去,像清泉注入干涸的河床。
“你疯了吗!”牧燃挣扎,可一动,体内的灰脉就暴动,胸口剧痛,像有千根针扎进心脏。低头一看,胸前衣服早就没了,皮肤大片龟裂,几根肋骨露在外面,上面覆着一层灰膜,还在缓缓蠕动,好像那些骨头要自己离开身体,融入这片死地。
白襄的星辉刚进入他体内就被反噬,逆流而上冲击她的命门。她闷哼一声,整个人又被掀飞,后背撞上岩石,碎石乱飞,一块划过眉骨,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混着灰烬,在脸上留下一道暗红的痕迹。
她跌坐在地,单膝跪着,手指深深抠进泥土稳住身子,指节都泛白了。她抬头盯着牧燃,眼神锋利,声音颤抖却一字一句:“你再动一下,我就把你钉在这儿。”
牧燃没理她。他的目光越过她,死死盯着那辆战车。晶石越来越亮,周围的士兵已经开始列阵,长矛尖端凝聚起刺眼的光芒,眼看就要发动齐射——一旦完成充能,整片战场都会化为灰烬,谁都活不了。
时间不多了。
他低头看着仅剩的左手,掌心冒着灰烟,皮下的灰脉像蛇一样游走,随时可能彻底失控。他知道这只手也撑不了多久。但他还有斧头——哪怕不成形,也能扔出去。
他蹲下身,把手按在地上,想聚集最后一点灰烬。可刚催动力量,体内就像被刀割一样疼,灰纹疯狂蔓延,左胸裸露的肋骨发出轻微的燃烧声,仿佛下一秒就要自燃。
“成不了型……那就炸了它。”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像风吹起的灰。
深吸一口气,他不再压制体内的能量,反而主动引爆最后一段还活着的星脉。
轰!
剧烈的冲击从心脏炸开,推着他向前踉跄一步。灰烬在他身边炸成环形气浪,原本凝聚在掌心的灰刃瞬间碎裂,化作几十块高速旋转的碎片,裹着高温火焰,朝战车方向激射而去,像一场倒着落下的流星雨。
其中最大的一块在飞行途中扭曲变形,慢慢拉长成斧头的形状,斧刃翻转,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叫,直冲驾驶舱。
战车上的人终于反应过来,有人喊撤退,有人想启动防御,但太迟了。
巨斧撞进晶石核心的刹那,整辆车轰然爆炸,刺目的火光冲天而起,能量乱流横扫四周。冲击波掀翻大半士兵,通讯设备接连炸裂,星纹旗当场烧毁,化作漫天飞舞的黑灰,像一场黑色的雪。
气浪袭来时,牧燃已经耗尽力气。双膝一软,向前倒去。
就在意识快要消失的时候,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白襄接住了他。
她跪在地上,双臂紧紧抱着他不断灰化的身体,一只手仍死死按在他背上,拼命用剩下的星辉堵住喷涌的灰流。她呼吸急促,脸上全是汗和灰,嘴唇发白,可眼睛一直盯着他,一眨不眨。
“撑住。”她说,“你给我撑住。”
牧燃想说话,张了张嘴,只咳出一缕灰烟。
心跳越来越慢,像结冰的河水,一点点冻住。视线也开始模糊,一会儿看到战场,一会儿看到妹妹站在高塔上,穿着那条褪色的红裙子,回头对他笑。分不清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幻觉。
“澄……”他含糊地叫了一声,声音轻得像梦话。
“她不在那儿。”白襄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格外坚定,“你看到的都不是真的。你要是现在死了,谁把她带回来?”
牧燃眨了眨眼,瞳孔微微缩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戳中了心底最深的地方。
“你说……带回来?”他艰难地问,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
白襄点头,眼角有泪滑落,可还没流到脸颊就干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湿痕。
“我一直都知道你要去哪儿。”她说,“我也知道她在哪儿。但她不是祭品,也不是什么神谕的容器。她是你的妹妹,是你小时候背着她在晒谷场跑了一圈又一圈的那个孩子。你还记得吗?你说要带她去看海,说那边的沙子是金色的,风吹起来像火一样。”
牧燃的呼吸顿住了,胸口起伏,却没有血,只有灰。
他记得。
那是妹妹五岁那年,春天刚过,村口的槐花开得正盛。他背着她在晒谷场跑啊跑,笑声飘得很远很远。他说外面有个比灰原大一百倍的世界,有永远不会熄的太阳,有能在水上漂的船,有会唱歌的鸟,还有夜晚会发光的沙滩。
他说,等攒够钱,就带她走。
可后来星使来了,测出她“无瑕”,当天就把她接走了。
他追到城门口,赤脚踩在冰冷的石板上,只看见马车消失在雾里的背影。他喊她的名字,可风太大,声音被吹散了。
“我没做到……”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对自己说,也像是对这个世界道歉。
“现在还来得及。”白襄抱紧他,手臂都在抖,语气却一点都没动摇,“但你得活着。你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她还在等你,牧燃。她一直在等你。”
牧燃的头慢慢垂下,靠在她肩上。左脸已经完全变成灰晶,右眼也只能睁开一条缝。可他还有一点意识,听得见她的呼吸,感觉得到她怀里还有温度——那是活人的温度,是他还活着的证明。
远处,最后几个士兵正拖着伤员往后撤,脚步踉跄,身影渐渐消失在灰雾中。战车的残骸还在冒烟,空气里满是烧焦的金属味和星核挥发后的刺鼻气息。
白襄没动。她就这么抱着他,好像只要一松手,他就会化成灰,随风飘走。
忽然,她感觉怀里的人轻轻颤了一下。
她低头,看见牧燃的右手缓缓抬起,指尖颤抖着,指向战车废墟的方向。
她顺着望去。
那里本该是一片焦土。
可此刻,地面正缓缓裂开一道缝隙,一道旋转的灰光从中升起,像是某种通道正在重新打开。那光不刺眼,却有种奇怪的节奏,像呼吸,像召唤。
灰光中,隐约浮现出一座塔的轮廓——高耸入云,通体由灰晶铸成,塔顶悬浮着一颗暗淡的星核,像被钉在天空的心脏。
牧燃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门……又开了。”
白襄望着那道裂缝,眼神变了。她终于明白,这场战争从来就没结束。灰原不是终点,而是入口。而牧燃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唤醒。
她收紧双臂,把他搂得更紧了些,低声说:“那就一起进去。”
风起了,卷起漫天灰烬,像无数亡魂在低语。
而在那灰光深处,似乎有谁,正轻轻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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