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沉。
晚霞的光晕照在这一片土地上。
林冬月领着两个孩子，身后跟着摇尾巴的土蛋，刚踏进院门就闻见饭香。
一家人正要开饭。
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方向蓉搓着衣角站在门口，脸上堆着尴尬的笑：“婶子、冬月......我、我家那筐鸡蛋，好像落在这儿了。”
她下午刚被小叔子冤枉偷鸡蛋，本想着借机闹闹脾气少干些活。谁知方才婆婆和小叔子揪着二宝回来，说是自家二宝偷的鸡蛋，还把她这个当娘的也骂了一顿，说她没教好儿子。
婆婆想起那筐鸡蛋还落在孟家，小叔子嫌丢人不肯来拿，婆婆自己也抹不开脸，这差事就落到了她头上。
她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可儿子犯了错，自己也得跟着矮半截，只得硬着头皮来了。
“喏，在那儿呢，原封没动。”孟大娘刚收起秤杆，抬手指了指墙角。
方向蓉一眼就瞧见了自家的筐子，小步快走过去看了看，却磨磨蹭蹭不肯离开。
林冬月双手往腰上一叉：“怎么？鸡蛋又少了？这是又要讹上我们家了？”
“不、不是这个意思，”方向蓉眼神躲闪，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话在嘴边打了几个转就是说不出口。
出门前婆婆叉着腰对她千叮万嘱：“家里可吃不起这老些鸡蛋，你非得让孟家收下不可！”
可婆婆和小叔子刚才在孟家闹成啥样，她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现在要她舔着脸来求人家收鸡蛋，纵使她脸皮厚，可这情形，这脸实在抹不开啊！
她憋得满脸通红，终于硬着头皮挤出句话：“那什么……冬月啊，你不是一直在收鸡蛋吗？你看我家这些……能不能也收下？”
“六文钱一个吗？”林冬月脸上带笑，声音却很冷。
方向蓉一时没反应过来：“啥？”
可她马上就想明白了——这准是婆婆和小叔子先前威胁人家时喊的价。她的脸顿时烧得更厉害了，慌忙摆手：“不不不，按市价两文一个就成！”
林冬月慢悠悠道：“一文一个，我还能考虑考虑。”
方向蓉的心猛地一沉，但她仍不死心：“冬月，你看这鸡蛋多新鲜，反正你也要收......好歹让嫂子回去交差......”
“就一文。要卖就卖，不卖请回。”林冬月道。
望着林冬月油盐不进的模样，方向蓉知道再磨下去也是自讨没趣。她悻悻地抱起鸡蛋筐，脚步沉重地往外走。每走一步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这哪是卖鸡蛋，分明是自取其辱！
这鸡蛋没卖出去，等会儿回到家，还不知道婆婆要怎么数落她。
她磨磨蹭蹭地往回走，还没进院门，就听见里头传来婆婆扯着嗓门的叫骂：
“果然是个赔钱货，出的什么馊主意，害老娘赔了好几百文钱！哎哟喂我的钱啊……要不是看在那钱公子对她有几分意思的份上，我非撕烂她的嘴不可！”
紧接着是小叔子林成贵的声音：“娘，还提什么钱公子！林小四那死丫头根本就是在糊弄咱们，人家钱公子连她是谁都不记得！”
说着他便将之前在‘金玉满堂’钱公子的态度说了一遍，说完他愤愤道：“她当时求我别告诉你们，我原想着等这事办成了再说，谁曾想……”
院外的方向蓉如遭雷击——她原本还指望林小四攀上钱家后，能提携自家儿子呢！合着这些日子替林小四白干了那么多活？
她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推开院门冲了进去：“老三！你刚才说的可都是真的？”
方向蓉这一嗓子，把院里母子俩吓了一跳。
刘秀兰叉腰骂道：“你个作死的，进门也不吱声！”
方向蓉却死死盯着林成贵：“老三，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这还有假？”林成贵撇撇嘴，没好气道。
方向蓉顿时觉得一股火气直冲脑门。
她想起这些日子自己过的都是什么日子——煮一大家子的饭、洗满盆的碗，还要搓洗全家老小的衣裳，割猪草鸡草，顶着日头上山挖木薯……这些活儿原本都是林小四该干的！就因为林小四编谎话说自己攀上了钱公子，婆婆就把她当小姐似的供起来，不让她沾半点重活，甚至还掏钱给她买胭脂水粉、裁新衣裳……
更可气的是，林小四根本就是个骗子！钱公子压根没瞧上她！那她家大宝，还怎么指望靠这层关系得到提携？
方向蓉越想越气，胸口堵得发慌，她把筐往地上狠狠一摔！
“啪嚓——”
鸡蛋碎裂的声响格外刺耳，黏稠的蛋液混着碎壳溅了一地。
原本就气得说不出话的刘秀兰，眼见这情景，脸更是黑得像锅底。她哆嗦着手指向方向蓉：“你、你、你个败家的玩意儿！这可都是钱啊！”
她抄起墙角的笤帚就往方向蓉身上扑：“作死的婆娘！鸡蛋没卖出去不说，还敢摔？！”
方向蓉正在气头上，反手就抓住笤帚柄：“要不是你老糊涂信了林小四的鬼话，咱家能赔这么多钱？能让人看尽笑话？”
刘秀兰几时被儿媳妇这般顶撞过？顿时火冒三丈，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伸手就要去抓方向蓉的头发。
婆媳俩顿时扭打作一团，笤帚疙瘩在空中乱飞。
林成贵原本在旁看热闹，见他娘渐渐落了下风，忙上前拉偏架，死死按住方向蓉的胳膊：“大嫂你疯了！敢跟娘动手！”
方向蓉被母子俩合力按着，头发散乱，衣裳也被扯得歪斜。她突然仰起头，带着哭腔嘶喊：“都是林小四惹出来的祸事！你们要撒气找她去呀！就会趁我男人不在家，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
“老娘今天一个个收拾！”刘秀兰骂得唾沫横飞。
经方向蓉这一喊，林成贵猛地回过神来——可不是么！这天色都快黑透了，林小四那丫头片子居然还没见人影！
“娘！”他倏地松开钳制方向蓉的手，“林小四那死丫头，怎么到这个时辰还没回来？”
刘秀兰也愣住了，举着的笤帚慢慢放了下来。她眯着眼盘算：“这死丫头.....不是说还有百来个蛋让她在镇上卖吗？两百多文钱咧，该不会在路上被人抢了吧？”
方向蓉趁机挣脱开来，一边整理着被扯乱的衣裳，一边在心里暗暗冷笑：还真当是两百两银子呢？谁稀罕抢这点鸡蛋钱！
“娘，咱们这镇上啥时候出过土匪了？”林成贵不以为然，“要我说啊，准是鸡蛋卖得晚，晚点自己就回来了。”
刘秀兰觉得这话在理，刚松了口气，目光却又落在那筐摔得稀烂的鸡蛋上，顿时火气又蹿了上来，矛头再次指向方向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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