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卿笑笑：“本来就是。”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窗外传来夜虫的鸣叫。
“温卿，”林烨忽然说。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这些技术，如果推广到全国，能产生多大的价值？”
温卿怔了怔：“全国？我没想那么远。”
“可以想想。”
林烨的眼神在灯光下显得深邃。
“农业机械化是国家的大战略。你的实践经验，你的创新思路，可能比很多理论更有用。”
这话让温卿陷入了思考。
确实，她之前只想着解决眼前的问题：
村里的困难，厂里的任务。但如果站在更高的角度呢？
中国这么大，农村这么多，有多少农机需要改进？
有多少技术难题需要攻克？
她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但如果她的经验能启发更多人，那价值就放大了无数倍。
“我明白了。”
她轻轻说，“这份报告，这个荣誉，不是终点，是起点。”
“对。”
林烨点头，“所以，好好准备培训。把你的经验，真正传播出去。”
温卿重新拿起笔，这次，她的目光更加坚定。
四月初，春耕进入高潮。
县农机厂的生产车间日夜轰鸣，赶制着各种春耕机械。
但技术科办公室里的气氛，却比以往多了几分微妙的变化。
温卿能感觉到一些异样的目光。
那些目光来自厂里的几个老资格干部和技术员，带着审视，甚至是不满。
起初她没在意，以为只是工作压力大导致的情绪。
直到那天上午，她去送一份图纸时，无意间听到了走廊拐角处的对话。
“……一个小姑娘，进厂才几个月，又是劳模又是技术骨干，现在还要搞什么大项目？太冒进了。”
是副厂长赵国栋的声音。
温卿记得他，五十多岁，分管生产和技术的副厂长，平时话不多，但每次开会都会强调“稳扎稳打”。
另一个声音是设备科长老钱：
“赵副厂长说的是。那台进口车床，她运气好修好了，不代表什么都能搞。
现在又要搞脱粒机，这可不是小打小闹。
搞成了还好，搞砸了，耽误生产不说，还浪费厂里宝贵的资源。”
“就是怕这个。”
赵国栋叹气，“杨厂长太信任她了，说什么都支持。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也要量力而行。”
脚步声远去。
温卿站在原地，手里握着图纸，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种质疑，她不是第一次遇到。
末世时，她作为女性指挥官，面对过更多偏见和挑战。
她知道该怎么做——用事实说话。
回到办公室，林烨正在计算一组数据。
见她进来，抬头看了一眼。
“听到什么了？”他问。
他总是这么敏锐。
“赵副厂长和老钱的议论。”
温卿放下图纸，语气平静，“他们认为我太激进。”
林烨放下笔：“意料之中。你的晋升速度确实快，自然会有人不舒服。”
“你怎么想？”
温卿看向他。
“我只看技术。”
林烨推了推眼镜，“小型脱粒机的方案，从技术角度可行，市场也有需求。这就够了。”
这话很林烨——理性，客观，不掺杂个人情感。
温卿点点头，不再多说。
她翻开笔记本，继续完善脱粒机的设计方案。
争论没有意义，拿出过硬的东西，才是最好的回应。
然而事情的发展比她预想的快。
两天后，厂务会议召开，讨论下一季度的生产计划和技术攻关项目。
会议由杨厂长主持，各部门负责人参加。
温卿作为技术骨干，也被要求列席。
会议前半段很顺利，讨论了春耕机械的生产进度、原材料供应、质量管控等常规议题。
气氛还算融洽。
直到杨厂长提出下一项议程：“下面，请技术科汇报下一阶段的技术创新计划。”
陈科长起身，先介绍了几个小的改进项目，然后说：
“另外，温卿同志和林烨同志共同提出了一个重点项目——研发小型人力脱粒机。”
他把方案简要介绍了一下：
针对目前农村普遍使用石磙碾压脱粒效率低、损失大的问题，设计一种结构简单、价格低廉、适合家庭使用的小型脱粒机。
“预计效率能比传统方法提高五倍以上，脱净率超过95%。”陈科长最后说。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副厂长赵国栋第一个开口：
“这个项目，技术难度大不大？研发周期要多久？投入多少？”
问题很直接。
温卿起身回答：
“技术难度可控。核心是滚筒设计和凹板间隙调节，我们已经有了初步方案。
研发周期预计三个月，投入主要是材料和少量加工费，不超过五百元。”
“五百元？”
设备科长老钱皱眉。
“这还不算人工成本。而且，就算研发出来，能不能量产？农民买不买得起？”
林烨接话：
“我们做过成本核算。如果批量生产，单台成本可以控制在三十元以内。而一台脱粒机，按每天脱粒五百斤计算，一个秋收季节就能收回成本。”
“理论是理论。”
老钱摇头，“实际生产会遇到各种问题。咱们厂现在生产任务这么重，抽调人手搞这种新项目，万一耽误了正产，谁负责？”
生产科长老郑也表达顾虑：
“是啊，春耕马上结束，夏收机械的生产要跟上。这个时候开新项目，确实有压力。”
会议室里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支持的和反对的，意见明显分歧。
杨厂长没表态，只是听着。
温卿知道，该她说话了。
“各位领导，”她的声音不高，但清晰冷静。
“我理解大家的担心。所以，我准备了一些数据和分析。”
她从文件夹里拿出几份材料，分发给在座的人。
第一份是农村脱粒现状的调研报告。
数据来自她在林家村和周边几个村的实地调查：
目前农民脱粒主要靠牛拉石磙，一个壮劳力一天最多脱粒一百斤，损失率高达8%-10%。遇到雨天，谷物还会发霉。
“这意味着什么？”
温卿指着数据，“五亩地的收成，脱粒要花整整一周时间。
而如果有一台小型脱粒机，一天就能完成，还能减少一百多斤的粮食损失。”
第二份是设计方案的详细说明。
有结构图、工作原理图、关键参数计算。
特别强调了“结构简单、操作方便、维修容易”的设计理念。
“这不是什么高精尖设备。”
温卿说，“核心就是一个滚筒、一个凹板、一个传动机构。大部分零件可以用厂里的边角料加工，不需要专门的生产线。”
第三份是效益分析。
除了直接的经济效益（节省人力、减少损失），还有间接效益。
解放出来的劳动力可以从事其他副业。
脱粒时间缩短，能抓住最佳天气窗口；干净的谷物能卖更好的价钱……
数据详实，分析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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