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冯家出来，午后清冽的空气让杨柳精神一振。
吉普车行驶在返回小院的路上，车厢内一时安静。
杨柳知道，以他的敏锐，不可能没察觉刚才在冯家时自己瞬间的失态和郑舒那番话带来的微妙气氛。
她不想因为一个“误会”而在他们之间留下任何猜疑的阴影。犹豫片刻，她侧过身，面向秦宴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巾穗子。
“宴秋……刚才郑舒提到的吕晨……就是我刚来京市到火车站接我的那个，他是冯大哥的发小，当时冯大哥腿还没好，所以拜托他来接我。”
她顿了顿，组织着语言，略过了那个不堪的事情，“他在我们学校读博士，上学期因为我们班原任课老师有事，临时给我们代过几周课。后来……后来因为一些工作安排，就没再代了。刚开学的时候，因为吕晨帮助我办理了入学手续，还帮我拿东西，郑舒就产生了点误会。”
她说到这里，停下来，抬眼去看秦宴秋的反应，眼神里带着一丝紧张和坦然：“我和吕晨，就是普通的师兄弟关系，今天郑舒突然提起，我有点意外，所以……”
秦宴秋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转过身，深邃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杨柳脸上，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直抵人心。杨柳被他看得心头一跳，几乎要以为他察觉了更多。
然而，秦宴秋只是伸出大手，轻轻包裹住她有些发凉、还在绞着围巾的手，他的掌心温热而粗糙，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知道。” 他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丝毫波澜，“我相信你。”
简单的五个字，没有追问细节，没有表示怀疑，只有全然的信任。
他信任她的为人，也信任他们之间的感情。
杨柳眼眶倏地一热，心中那块因为提及吕晨而悬起的石头，终于稳稳落地，心中满满的感动。她反手握住他的手，用力点了点头，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头，最后只化作一句：“嗯。”
秦宴秋抬手，用指腹轻轻地擦过她的眼角，触到一点湿意，嘴角微微上扬，冷硬的轮廓柔和下来：“傻气。回家。”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全身心投入了新家的“建设”中。 本来时间就有些紧张，所以他们不打算去新打一些家具。冯志远熟门熟路，带他们去了城东一片颇有名气的旧货市场。
这里宛如一个光怪陆离的时光仓库。高大的棚户下，堆满了各式各样被时代淘汰或主人更迭留下的旧物。
杨柳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看什么都新奇，她心中很激动，什么都看，什么都摸，恨不得在这里淘到一些古董宝贝。
而秦宴秋则目标明确，他直奔目标，只看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们淘到一张厚重的实木书桌，桌角有磕碰，但桌面平整，抽屉顺滑，很适合杨柳学习用。两把式样简单的木椅，一个半旧的藤编书架，甚至还在另一个角落，惊喜地发现了一个虽然掉了点漆但容量可观的双门衣柜，正好能放下两人的衣物。
请了辆三轮车，把淘来的“宝贝”拉回小院。陈老师和乔教授见了，还热情地借给他们工具。秦宴秋负责力气活，清扫、搬运、组装；杨柳则细致地擦洗、归置。冯志远和郑舒也跑来帮忙，爬上爬下，弄得灰头土脸。
当那张老木床清扫干净，铺上从老家带来的厚实的新棉被；当书桌靠窗放好，摆上杨柳的课本和秦宴秋的军事书籍；当衣柜立在墙边，里面渐渐挂上两人的衣物；当藤书架上也摆上了几本书和秦宴秋给她买的那个小巧的收音机……这个原本空荡冰冷的厢房，一点点被填满，被赋予“家”的温度和气息。
杨柳拿出之前家属院做的窗帘挂上。秦宴秋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小盆绿萝，放在窗台上，为屋里添了一抹生机。虽然家具老旧，摆设简单，但处处整洁，透着两人共同经营的用心。
真正搬进来住下没几天，开学的日子便迫在眉睫了。
开学前一晚，吃过简单的晚饭，杨柳坐在书桌前，却有些心不在焉。教材翻了几页，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窗外的月色很好，清辉透过新糊的窗户纸，洒在简陋却温馨的屋里。
秦宴秋收拾完碗筷，走过来，从身后轻轻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低沉：“在想什么？”
杨柳转过身，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闷闷地说：“没什么……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你明天就要去报到了。”
虽然知道他只是去上学，虽然知道周末就能回来，可想到又要开始规律的分离，心底那股依恋和不舍便像潮水般涌上来。尤其是在见面一起这么久，她更贪恋此刻他怀抱的安稳。
秦宴秋沉默了一下，收紧手臂，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他何尝舍得。离别四五个月好不容易团聚，还没温存几天，又要分开。但他更明白，他们都有各自的路要走，暂时的分别是为了更长久的相守。
“我周六下午没课，三点就能到家。” 他抚摸着她的长发，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周日也能在家。平时你要是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去冯家，冯司令会告诉我的。或者……陈老师乔教授他们就在隔壁，也能照应。如果你回来住，晚上睡觉关好门窗，炉子记得封好。不过平时还是住在学校比较好，更安全一些。”
他细细叮嘱着，桩桩件件都是不放心。
“我知道。” 杨柳在他怀里点头，声音还是闷闷的，“我就是……有点不习惯。” 她抬起头，眼眶有些红，却努力弯起一个笑容，“你放心去学校，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还要好好学习，将来当个好医生呢。”
看着她明明不舍却强作坚强的样子，秦宴秋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是眼睛，最后轻轻印在她的唇上。
“等我回来。” 他在她唇边低语。
“嗯。” 杨柳闭上眼，回应着他的吻，将那份离愁与对未来小小的不安，都融化在这个温柔缱绻的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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