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拉着大孙子抱起了委屈来，“唉，这年头大哥他自己都吃不饱，还惦记着给我寄粮食，我想过去看看他。
都土埋半截脖子了，这可能就是最后一面了，这俩混球横八楞竖挡着不让去。”
他一提这事就一肚子气，鼻子重重的哼了声，阴阳怪气的埋汰道:“人老了，在家说话也不顶事了，我想出趟门，还得经过这俩瘪犊子的同意，你们当我老子得了！”
被老爹劈头盖脸当着大侄儿面一顿骂，李占余一张脸皱成了一团，看了眼一意孤行的老爹，苦口婆心的劝道:
“爹呀，你今年72了，不是27，这一路得坐好几天火车，身子骨能经得住折腾吗？”
李占庆也趁热打铁马上附和着说:“可不咋地，听说那边老鼻子冷了，你要真想去，等咱开春忙活完再去，还不遭罪。”
李宝根有些迷惑爹和大爷的行为，一头雾水的问:“你们俩既然不同意，咋还陪爷过来了？”
李占余一言难尽啊，“还不是你爷，天没亮就背着装口粮的布袋子过来找你，我们追上的时候正坐在公社路边倒气呢。”
老爷子被大儿子扒了老底，稍微有些挂不住脸，狠狠瞪了一眼不孝子，不好意思的说:“宝根啊，你班上要是得闲，就陪爷去一趟吧，他俩我是指望不上了。”
李宝根现在也听明白了，老爷子想走一趟，老哥俩怕道上出意外不让去，到他这断官司来了。
亲哥俩彼此挂念，想最后在聚聚他理解，时间上也没问题，但看了一眼老爹五官乱飞的眼神……
老爷子也瞧见了，气得在炕上看了一圈也没找到趁手的凶器，不由破口大骂往在轰道:
“你们这两个不孝子都给老子滚，看着就碍眼的玩意儿，你大爷以前对你们多好，没心肝的东西一掉屁股全忘了。”
李宝根也看出来了，老爷子这是铁了心要去，为了让哥俩少挨两句骂，他只好拉着人出声打断，“爷，你先消消气，我最近没啥事，跟着你去一块看看我大爷爷。”
老爷子惊喜的抓着大孙子，确认道:“你真的陪我一起去？”
“我骗你干啥，一会儿我就去找大姐夫，让他想办法给你弄一张卧铺！”
哥俩见事已成舟便不再阻拦，李占庆对着老儿子说:“你咋把自己给忘了，让他弄两张。”
见老爹这么不客气，李宝根不由笑着解释了一下，“卧铺票需要正处级以上的领导才能买，我就一个采购员，可没资格买卧铺。
想抢个座位你得不带行李才能挤的快，不然就是有位置也不见得挤的进去。”
李占庆不乐意的嘟囔道:“那你去出差也不容易啊，我还以为是啥好事呢。”
李宝根满不在乎的说:“我要是没抢到座，就跟我爷挤一会儿，还可以花钱跟别人换座，你不用操心。”
李占余观察了一下老爹的脸色，提议道:“要不，我也跟着一起去看看，毕竟我是家里的老大，以后还要走动的。”
“就一张票的事，大爷要想去我就多买一张，你们介绍信都开了吗？”
“我让赵文明给开了。”老爷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让他看。
“我没开，要不这样，宝根你骑车送你爹回去，帮我把介绍信开了，回家在让你大妈拿点粮食带过来”。
李宝根点点头，一边戴帽子围脖，“成，你们先陪我爷待会儿，我去找大姐夫，炉子上有开水，一会儿爹你在添两块蜂窝煤。”
“行，骑车当心点。”李占庆追出去交代着。
1962年1月3日，李宝根背着麻袋，带着老爷子和大爷踏上了去往哈市的列车。
张卫国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托铁路上的战友给弄了两张下铺票，李宝根将装着粮食的麻袋推进卧铺底下。
才一屁股坐在老爷子的铺上，火车在北方辽阔的大地上驰骋，爷俩都没坐过火车，此刻正安静的趴在车窗上，满脸新奇的往外看。
二层和三层上铺住着四个一起的知识分子，有两个一上车就蒙着被子补觉，剩下俩人一个看书一个在发呆。
列车在广袤的大地上奔驰着。期间在一个大站停靠了将近一个小时，用于给火车加煤上水。
李宝根和李占余下车到月台上活动下腿脚，冬日的站台小寒风一吹立刻不再头昏脑涨了。
月台上铁路工作人员，推着车叫卖着馒头和煮鸡蛋，东西不便宜还要票，李宝根一样都买了一些。
在李宝根带来的二十个馒头，两饭盒煎咸鱼和煮鸡蛋，都快耗尽时，火车喷吐着浓重的白色蒸汽，终于缓缓的驶入三棵树（哈尔滨)火车站。
李宝根检查了一下，见没落下东西，背上麻袋嘱咐道:“大爷，爷，你俩把衣服都穿好，这旮沓可比咱那边冷，别冻感冒了。”
“哎，感觉出来了，窗户的霜都渐厚了。”
李占余把老爷子里面的棉袄衣领扣好，又把外面的狼皮袄用绳子系紧，才搀着人跟着大侄儿往门口走去。
卧铺下车的人少，三人没费劲就下了火车，扑面而来的凛冽寒风立刻像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冻得三人不禁都打了个寒颤，直接将脖子缩了起来。
“嚯！这大东北的下马威，可真他娘的够劲儿！”李占余冷的牙齿打颤，一张嘴就灌了一肚子干冷的小风，只能乖乖的闭上嘴。
李宝根拿出信封又看了一下地址，是三岔口。
他们还得转一下车才行，在火车上他跟列车员都打听好了，一个小时以后就有一辆。
李宝根带着爷俩来到了候车室，他去售票窗口买了三张票，溜达了一圈才回候车室接了一水壶热水。
哈市的地理位置属于黑省的南大门，所有进黑省车必须从哈市进，几乎没有直达下面市县的火车，所以只能倒车。
火车开始检票，李宝根背着麻袋走在前面，李占余带着老爷子亦步亦趋的紧跟着。
蒸汽火车伴着汽笛声缓缓的停靠在站台，这次李宝根没使劲往里挤，跟在大部队后面，直接把麻袋放在了火车连接处，扶着脸色还算不错的老爷子坐在上面。
“爷，距离不是特别远，先凑合两个小时，经过林口就到了。”
老爷子拍了拍麻袋的另一边，拉着他往下坐，“我不碍事，你跑前跑后的也歇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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