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早已响过,教室里弥漫着归心似箭的浮躁气息。
阳光斜射,在课桌上拉出长长的影子,空气里仿佛有无形的尘埃在焦躁地跳跃。
洛老师却步履生风地踏进门,指节在门板上叩出清脆又突兀的声响:“大家稍安勿躁,推迟一点放学,我们调整一下座位。”语气干脆利落,不容置疑。
雷欣一见洛老师进门,眼中瞬间燃起希望的火苗。
她立刻端起纪律委员的架子,挺直脊背,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试图压下满室的骚动:“都安静!听老师安排,坐回原位!” 那语气里的急切与即将得逞的得意几乎掩饰不住。
教室里不满的嘀咕声像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被短暂压了下去,众人不情不愿地坐定,一道道目光带着疑惑和倦怠投向讲台。
洛老师的视线如同探照灯,在台下缓缓扫视,锐利的目光审视着每一处“不合心意”的安排,心中默默权衡利弊。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在她威严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她的目光最先锁定夏晓琳。
“夏晓琳,你坐到这里来。”指尖精准地指向第一排那张孤零零、正对讲台的“贵宾席”。
夏晓琳心头一紧,抗拒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下意识地抓紧了桌角,声音带着一丝恳求:“老师,我坐后面挺好的,离两位班长近,请教问题也方便……”
洛老师眉头微蹙,眼神没有丝毫动摇,语气更是斩钉截铁:“你少去打扰他们就谢天谢地了。立刻换过去。”
夏晓琳满腹委屈,脸颊微微发烫,却也只得默默低下头,快速收拾起书本,在零星几声压抑的窃笑和同情的目光中,挪到了那个显眼又孤单的位置,背影透着无奈。
接着,洛老师的目光扫过赵雨萱和她同桌的区域。
这对难姐难妹终于被拆开,赵雨萱被点名安排到了学习委员雷毅身边的空位。
看着赵雨萱略带茫然地抱着书本换座,洛老师胸臆间涌上一阵解决难题后的轻松感,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几番调动,班上几个让她“不顺眼”的区域终于按照她的意志重组完毕。
然而,叶晓月和凌天恒这对同桌纹丝不动,雷欣和莫晴语的位置也安然如初,仿佛被刻意钉在了原地。
雷欣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她原本满心雀跃,以为自己身为纪律委员,又与凌天恒成绩相当,定能借此良机坐到心仪的他身边。
岂料洛老师一句轻飘飘的“成绩好,坐哪里都一样”,便像挥刀轻易斩断蛛丝,将她的念想彻底驳回,依旧将她牢牢钉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与好闺蜜莫晴语为伴。
希望的肥皂泡无声破灭,一股强烈的挫败感和被愚弄的羞怒如毒藤般在心中疯狂滋长、缠绕。
雷欣只觉得一股灼热的火气直冲头顶,脸颊滚烫,对洛老师的不满和对叶晓月不动声色的嫉恨瞬间淹没了理智。
她死死盯着叶晓月平静的侧影,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环顾自己精心调整、自以为完美的座位格局,洛老师露出了满意而自得的笑容。
换座向来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但此刻,台下似乎只有愁云惨雾。
学生们是否乐意她无从得知,也无意深究,至少她自己,是颇为满意的。
“好了,大家还有问题吗?没有的话,放学。”洛老师宣布完毕,便不再多看一眼,转身利落地离开了教室,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里渐行渐远。
门“咔哒”一声关上,压抑的空间仿佛骤然解冻。雷欣积蓄的委屈和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找到了出口。
她猛地抓起桌上那只半满的玻璃杯,手臂带着全身的力气,狠狠砸向坚硬的地面!“啪嚓——!”一声刺耳的脆响炸开,晶莹的碎片四溅开来,水花和玻璃碴飞溅到周围同学的脚边。
几个知晓内情的同学交换着眼神,冷眼旁观,并未上前,只抱着臂,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讥诮,等着看她这场无处宣泄的怒火如何收场。
“真是……太过分了!”雷欣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眼圈迅速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倔强地不肯落下。
莫晴语连忙绕过碎玻璃,上前拉住雷欣的手臂,声音温柔地安抚:“好了欣儿,别气了,至少我们还能坐一起啊,好不好?别跟杯子过不去呀。”
后排的莫天也有些不忍,皱着眉头,一边小心翼翼地用脚将大块的玻璃碎片拢到一边,一边附和着:“是啊大小姐,冷静点,别伤着自己。”
雷欣却再也听不进任何劝慰,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一把用力推开莫晴语搀扶的手,捂着脸,肩膀剧烈耸动着,像一头受伤的小牛般冲出教室,门在她身后被重重摔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叶晓月静默地目睹了这场风波的全过程,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仿佛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她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避开地上的狼藉,动作利落地收拾好书包,独自一人走出了教室里残留的喧嚣和低气压,踏入了暮色渐浓的回家路。
夜深人静,台灯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书桌。叶晓月正沉浸在题海的公式推导中,手机屏幕忽然在桌角亮起,幽蓝的光映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通讯录那一栏,一条新的好友申请赫然在目:“凌”。
仅凭这一个字,她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微顿,迟疑了一秒,她还是点了“通过”。
加上后,她顺手改了备注“班长—凌天恒”,便将手机屏幕朝下搁置一旁,重新拿起笔。然而,笔尖悬在草稿纸上,思绪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难以立刻聚焦回那些熟悉的符号上。
开学已悄然滑过三周。
数学课上,汪老师将一道复杂的几何题抄写在黑板上,粉笔划过黑板发出规律的沙沙声。“大家先自行演算。”汪老师的声音平稳。
叶晓月捏着笔,看着图形,前几天的换座位风波却毫无预兆地浮上心头。
她侧头,看向身旁正专注凝视题目、修长手指无意识转动着笔杆的同桌凌天恒。
犹豫片刻,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试探问道:“那天换座位……我看出来了,雷欣……她喜欢你,对吗?”她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落在凌天恒线条冷峻的侧脸上。
凌天恒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草稿纸上,仿佛题目才是唯一值得关注的世界,只是下颌极其轻微地向下点了一下,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确认:“知道。” 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波澜。
叶晓月微微抿唇,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继续试探,声音更轻了些:“那……你对她,有什么想法吗?”她本想说得委婉,但问题出口,还是显得有些直白。
笔尖在纸上划过一道清晰的轨迹,凌天恒终于抬了下眼皮,但视线并未真正转向叶晓月,声音依旧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疏离感,清晰地吐出几个字:“她喜欢我,是她的事。与我无关。”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干脆利落。
叶晓月张了张嘴,本想替雷欣那炽热却撞上冰山的感情辩解或惋惜两句,至少对那份少女心事表示一点理解。
可话到嘴边,对上凌天恒那毫无温度的眼神,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是啊,感情本就勉强不得,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她太懂了。凌天恒的态度是如此明确而坚硬,旁人又能置喙什么?何况这事本就与她无关,何必平白惹上口舌是非。
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选择了沉默,垂下眼睫,重新看向自己草稿纸上尚未完成的几何辅助线,仿佛方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你没别的想说了?”凌天恒却彻底停下了笔,侧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她,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冷淡疏离的眼睛里,此刻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似乎在等待她未完的评判或意见。
叶晓月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随即缓缓摇头,语气平静而刻意地保持着疏离,像在与陌生人划清界限:“没有了,与我无关的事,问了也无用。”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数学题上,仿佛在强调自己的专注,“管好自己就够了。”
凌天恒定定地看了她两秒,清冽的目光似乎想从她平静无波的表情下找出些别的情绪——同情?好奇?或者别的什么。
最终,他只是微微颔首,什么也没说,重新低下头专注于眼前的题目,笔尖再次在纸上沙沙作响。
叶晓月心底却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搅乱了方才努力维持的平静。
她不懂,像雷欣那样,为一个根本不喜欢自己的人四处碰壁,撞得头破血流,付出如此高昂的情绪代价,真的值得吗?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随即又自嘲地在心中苦笑一声,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居高临下的资格去评判别人的执着。
谁年少时,没有懵懂地、固执地为某人某事狠狠地撞过南墙呢?只不过她撞过的那堵冰冷坚硬的墙,如今已被她远远抛在了身后,只余下一点点微不可查的凉意罢了。
晚上,叶晓月刚放下写得密密麻麻的物理练习册,揉着发酸的手腕,搁在桌角的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再次亮起柔和的光。
点亮屏幕,凌天恒那个简洁的头像旁,弹出一条简短到近乎突兀的消息:“在吗?”
叶晓月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
奇怪,他竟会主动发消息?
印象中这位同桌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从不在班级群以外的地方说话。
可转念一想,同班同学之间,兴许是有什么学习上的事要问?她压下心中的那点异样,指尖敲击屏幕,回复了一个同样简洁的字:“在。”
时间无声地流淌,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又亮起,对方却再无动静。叶晓月盯着对话框,那股莫名被吊着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又点开,追问了一句:“有事?”
屏幕上很快跳出两个更加冰冷的字:“没有。”
叶晓月更觉莫名了,眉头锁得更紧。
这没头没尾的“在吗”和紧随其后的“没有”,算怎么回事?是发错了?还是……她心中掠过一丝被人无端扰乱了节奏的细微烦躁,手指带着点不耐地回复了一个同样冷淡的单字:“哦。”
对话框沉寂了片刻,手机却又震动了一下,蹦出一条新的消息:“还没睡?”
叶晓月彻底困惑了,指尖悬在屏幕上方。
他这是在……强行找话题闲聊?还是真的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她耐着性子,再次简短回应:“没。”
那边仿佛卡壳了,输入状态闪烁了几下,最终只回了一个更短、更显得干巴巴的字:“嗯。”
叶晓月握着手机,盯着屏幕上这寥寥数语、毫无营养且透着诡异的对话,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凌天恒今晚到底想干什么?或者说,她自己现在坐在这里,对着手机屏幕揣测一个同桌莫名其妙的信息,又是在做什么?
这些无意义的对话碎片像小石子投入心湖,搅得她心烦意乱,刚看完物理题的思路也散了。书架旁那本翻开了一半的《百年孤独》似乎也失去了吸引力。
她索性合上书本,将它塞回书架,带着一丝无处着落的困惑和轻微的挫败感,伸手关掉了台灯。
房间陷入黑暗,她将自己深深地埋进被子里,却感觉今晚的思绪比解不开的物理题更难安定下来,黑暗中反复闪现的是那几个突兀又冰冷的对话框。
次日,叶晓月特意比平时提早了二十分钟抵达学校。晨曦微露,薄雾尚未完全散去,校园里一片静谧,只有早起的鸟儿在枝头偶尔啁啾几声,空气里带着清冽的草木气息。
踏入空旷的走廊,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她本以为能独享这份难得的清静,让晨风吹散昨晚那点无谓的烦扰。
然而,当她推开教室门,目光习惯性地落向自己的座位时,那个昨晚和她进行了一场诡异的、不明所以的网络对话的同桌,凌天恒,已端坐其中。
他微微垂着头,晨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落在他线条清晰的下颌和翻开的书本上,似乎比平时任何时候都到得更早。
叶晓月脚步几不可察地微顿了一下,本想若无其事地走过去,装作没看见,像往常一样拉开椅子坐下。
然而,就在她走到座位旁边,伸手握住冰凉椅背的瞬间,一直低头看书的凌天恒竟主动侧过头,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她,对她清晰地吐出一个字:“早。”
声音不高,却打破了清晨教室的绝对宁静,也打破了叶晓月对他“目中无人、毫无基本礼貌”的固有印象。
这突如其来的、主动且清晰的问候,让叶晓月微怔。就在这一刻,她恍惚觉得,他身上那层厚厚的、关于“没素质”的刻板印象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露出了底下一点难以言喻、却又真实存在的、不一样的东西。
她定了定神,依样坐下,也轻声回应:“早。”随即习惯性地从书包里抽出那本厚厚的《历年高考满分作文集锦》,摊开在桌面上,试图用熟悉的文字意境和思想深度来涤荡心头残留的莫名微澜。
凌天恒的目光并未收回,反而自然地落在了她手中书籍的深蓝色封面上,停留了两秒。他的语气里罕见地褪去了平日的疏离,带上了一丝温和的探寻:“你……很喜欢钻研作文?” 他似乎在努力寻找一个话题切入点。
叶晓月从书页间抬起眼,视线与他相接,坦诚地摇摇头:“倒也说不上喜欢。只是觉得,”她指尖点了点书页,“这里面有些文章写得视角独特,构思精巧,论证也很有意思,值得借鉴学习。”
“这样。”凌天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神里多了一分认真。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随即又问,“那,有特别欣赏、印象特别深的一篇吗?” 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脸上,流露出倾听的意愿。
叶晓月认真地想了想,再次摇头:“特别喜欢的没有。每篇各有千秋吧。” 她翻动着书页,动作流畅,目光在铅字间搜寻着,“不过,”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抬眼看向他,清澈的眼眸里带着愿意分享的试探,“里面引用的一句古语,我倒是印象深刻,觉得很有道理。”
阳光越过窗棂,柔和地洒在泛黄的书页上,也照亮了她低垂时微微颤动的眼睫。
凌天恒没有移开目光,专注地等待着:“嗯,你说。”
叶晓月很快翻到记忆中的页码,指尖轻轻划过一行竖排的铅字,目光凝视着那短短的八个字,声音清晰而平稳地缓缓念道:“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字句在静谧的晨光里流淌开来,带着古朴的韵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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