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尖锐的声音撕破了走廊的喧嚣。
铃声在叶晓月耳畔渐渐消散，她却依然能感觉到四周若有若无的目光粘在身上，带着探究或残留的惊艳。
她用力捏紧了的笔杆，视线却不受控制地飘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林墨墨与她分开时，那个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的背影。
那个身影，如同烙铁烫在心口，挥之不去。
她隐约记得，初二时的林墨墨，是截然不同的模样。
那时的她，常伴在楚烟明身边，是校园里一道亮眼的风景。
林墨墨像颗小太阳，笑容明媚鲜活，带着不谙世事的光芒，与如今这连说话死气沉沉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后来，楚烟明风流恣意的本性渐渐显露。
他身边的暧昧对象跟走马灯似的变换，对林墨墨的态度也愈发冷淡疏离。
叶晓月甚至不止一次撞见过，那时的她也如林墨墨一样心灰意冷，好在自己是暗恋。
可这份暗恋和明恋又有什么区别呢。
被造谣的明明是他们俩，可完美隐身的却是他。
更让叶晓月心头发紧的是，林墨墨脸上总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仿佛失去了血色。
走路时，脚步格外沉重缓慢，好像每一步都拖着无形的枷锁，耗费着她全部的力气。
那种沉甸甸的压抑感，笼罩着她，也让旁观者心口莫名揪紧，生出隐隐的不安。
想起黄老师曾叮嘱过自己有空的时候多去看看老师们，放学铃一响她也毫不犹豫地照做。
她第一个想探望的是初中语文老师欧阳汐。
然而推开那扇熟悉的办公室门，迎接她的却是陌生面孔诧异的目光。
询问之下才得知，欧阳汐老师，还有曾经的英语叶老师，都已离开了天启。
叶晓月站在空荡了许多的办公室门口，心头掠过一丝怅惘。
环顾四周，熟悉的身影已然寥寥。
她抿了抿唇，好像……除了这两位老师，也确实没有其他特别想探望的人了。
念头一转，林墨墨那张苍白疲惫的脸又浮现在眼前。
不如……去看看她？
叶晓月脚步一转，朝林墨墨所在的班级走去。
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然而，在后门角落的位置，俩个女生围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充满压迫感的小圈子。
被围在中间的，正是林墨墨。
林墨墨微微低着头，背脊僵硬地抵着冰冷的墙壁，整个人像一片凋零的落叶，透着一种脆弱的、不堪一击的无力感，往日那点残余的锋芒消失殆尽。
一个语气刻薄的女生名字叫胡晓抱着胳膊，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砸过去：“墨墨，不是我们说你，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这样，你觉得你还配得上楚烟明吗？”
同行的女生田佳琪立刻帮腔，语气更是尖酸：“啧啧啧，就是嘛！人家楚少身边好几个‘闺蜜’都聊不过来呢！哪里还能注意到你啊？别自作多情了！”
林墨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却依旧低着头，声音低哑干涩，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和你们有关系吗？”
胡晓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哎呀，我们可是好心提醒你一句！认清现实吧！毕竟你可不像以前了，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
田佳琪凑近一步，刻意压低声音，却足以让周围的人听清：“说得对！人家楚烟明不过把你当个无聊时的暧昧对象，你还傻傻地以为人家真喜欢你？简直要笑死人了！认清自己的位置行不行？”
叶晓月的脚步在教室门口骤然顿住。
眼前这一幕，像针一样刺着她的眼睛。
她无法装作视而不见。
她皱着眉，毫不犹豫地抬脚走进教室，脚步声在空旷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感情的事本就因人而异，全凭当事人自己感受。楚烟明自己态度暧昧不清，你们凭什么站在这里，对林墨墨指手画脚？”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胡晓和田佳琪，“拿别人的真心当笑料，随意践踏，很有意思？”
叶晓月话音落地，那两个原本趾高气扬的女生猛地转过头来。
看清来人竟是叶晓月时，她们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脸上写满了错愕：“叶……叶晓月？！”
叶晓月懒得理会她们，她径直穿过她们身边，几步走到林墨墨面前。
看着林墨墨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和近乎涣散的眼神，她心头一紧，动作却格外轻柔，伸出手，稳稳地握住了林墨墨冰凉的手腕，低声道：“跟我走。”
然后，轻轻但不容抗拒地将她从那令人窒息的角落里拉了出来。
胡晓和田佳琪完全懵了，愣愣地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叶晓月把人带走，面面相觑，脸上只剩下茫然和不知所措的“懵逼”。
过了好几秒，胡晓才气急败坏地对着她们消失的门口方向低嚷了一句：“什……什么意思啊她！有病吧？多管闲事！”
田佳琪也回过神来，翻了个白眼，撇撇嘴附和：“就是，无语！管得真够宽的！”
叶晓月拉着林墨墨快步走到走廊尽头一处相对僻静的拐角，确认远离了那些令人厌恶的声音，她才缓缓松开手。
林墨墨一直低着头，任由她牵着走，此刻才慢慢抬眼看向叶晓月。
那双眼睛，空洞得像两口枯井，里面没有丝毫波澜，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麻木。
浓重的青黑色阴影晕染在眼睑下方，衬得她毫无血色的脸更加惨白，如同一张脆弱的纸。
她本就承受着重型再生障碍性贫血的煎熬，身体虚弱不堪。
长期的病痛折磨，以及周围源源不断的流言蜚语和恶意揣测，早已将她拖入了抑郁的深渊。
沉重的灰暗像藤蔓般缠绕着她的心，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生机和反抗的力气。
她看着叶晓月，声音干涩飘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为什么帮我？”
叶晓月看着她这副了无生气的样子，除了心疼其它也做不到。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放柔了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们是朋友，我不可能看着我的朋友被围着冷嘲热讽。”
她顿了顿，目光坚定地迎上林墨墨空洞的视线，“而且，无所谓不是妥协。没必要拿别人的恶意为难自己，更不值得为了那些恶意放弃自己。”
林墨墨静静地听着，空洞的眼神似乎有那么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但随即又沉入更深的死寂。
“谢谢。”
这声“谢谢”轻飘飘的，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感。
说完，她不再看叶晓月，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慢慢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着楼梯口挪去。
那单薄的背影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脆弱得像一张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片。
每一步都挪得那么吃力，仿佛脚下不是瓷砖地面，而是泥泞的沼泽，每一次抬脚都耗费着她仅存的生命力。
叶晓月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在黑暗里的身影，直到林墨墨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再也看不见。
她感觉自己的心不断往下沉，沉入一片晦暗冰冷的深渊——她总觉得，林墨墨不是在走路，而是一步一步，正缓慢而决绝地走向一片无光的黑暗。
那片灰暗的浓雾，浓得化不开，或许……连最炽热的光都再也无法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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